正文 锁二爷赠图勉后生 谢一枝助力除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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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同谢一枝到京城时,已是傍晚。林书问谢一枝可有何计策,谢一枝道:“曹吉祥在深宫之中,若要取他性命恐难,不若先去徐有贞府中,需知晓究竟是何人下毒,待我去问他一问。”
“有劳你了。”
林书遂在原地等候,却有人向他走来,推他肩膀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义兄任谦呢?没和你一起来么?”
眼前人除了陈遗爱还能是谁,林书亦喜,见了她才想起阮中琴来,阮妹妹还在等着自己呢。莫说接她,自己也没回华阴,陈遗爱问他,他一一都答了。那陈遗爱最是个容易激动的,道:“简直目无王法,陛下判了于冕公子刺配龙门,这些人仍不甘心,竟要制他于死地,还阴差阳错害死了林忆,不惩罚他们,他们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谢一枝到了徐有贞府上,近日陛下宠信徐有贞胜过曹吉祥等人,三人心生嫌隙。谢一枝还未动手,就被蓝棋发现,两人过了几招,谢一枝虽功夫不错,然日月同辉是双人招数,需两人配合,她一个人不是蓝棋的对手。
谢一枝微怒道:“蓝棋,你功夫这般好,为何要替徐有贞卖命?你也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再助纣为虐,简直就是武林之耻。”说罢又要出手,蓝棋右手抵住了,道:“前辈莫要怪罪,我不能让你伤害徐大人。”
“蓝棋呀蓝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一枝声音大些,蓝棋沉默不语,谢一枝无奈道:“也罢也罢,你可知林书的小堂弟林忆已死。”
“什么?”
“没错,是被毒死的,下毒的人最开始是想害死于冕,结果阴差阳错死了林忆。”
蓝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谢一枝继续说道:“很显然是朝廷中人下的手,你只需回答我,徐有贞同此事可有关系。”
蓝棋犹豫了一会道:“上次大人派我去刺杀于冕,我未得手,大人没说什么,却似乎不太相信我,此后派人去了一趟岭南,余者皆不知了。”
“那便就是了,西厂的人归曹吉祥管,总而言之,是他们两个害死了林忆。”
谢一枝说罢要走,蓝棋叫道:“前辈何苦掺和进来,现在局面越来越混乱,每一步都很危险。”
谢一枝冷笑一声,道:“蓝棋,人各有志,好自为之!”
蓝棋目送她离去,天上有几只鸟飞过,也不知是什么鸟,蓝棋自言自语道:“无影?无踪?”
待到谢一枝告诉林书事情的前因后果时,林书感慨道:“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只能处处受人钳制。”
陈遗爱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说罢听见不远处有几个汉子在那吵嚷,听其言语,原来是几人做点小生意,结果分钱不均吵起来,陈遗爱道:“寻利时尚能同心,分利时却要撕破脸,真是讽刺。”
林书本不放在心上,陈遗爱这一番议论此前却不曾听说过的,去揣摩她的话,却灵光乍现,道:“我有主意了。”
谢一枝问道:“有何主意?”
“几个小贩尚且会为银子不均而吵嚷,那几位大人自然也会为权力不均自相残杀。虽不能明着杀了他们,却也能为林忆于大人等报仇。”
陈遗爱道:“难不成你想让他们黑吃黑?”
“正是此意。”林书答道。
陈遗爱笑起来,道:“林书,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江湖人了?或者说像个朝堂中人。”
“何出此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会未一个偷钱的小孩求情,心思实在单纯的可以,如今竟也能动出这黑吃黑的念头,所以说人啊,总会变的。”陈遗爱漫不经心地说,林书听着答道:“他们的确太坏了,不能对他们仁慈。”
谢一枝愿意帮忙,林书便筹谋起来。
且说任谦遍寻不到林书,知他定然是到京城来了,怕他闯祸,径直赶到京城。无处落脚,想林书在京城唯有付府可去,遂至付府。谁知看家的门童新来的不认识他,又不识字,任谦不能言语,一路风尘仆仆,门童当他是叫花子,把他哄了出来。
诺大的北京城,去哪里寻林书,任谦远远地瞧见陈遗爱,又惊又喜,想上前打招呼,可如今自己话也不能说,舌头也没有,怕吓着陈遗爱,又怕她更加看不起自己,于是远远地躲起来,混在人群中。见锁二爷还在城西卖锁,卖他那些小玩意。任谦一时找不到林书,料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过去同锁二爷打招呼。
锁二爷精神矍铄,见是任谦,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搬条小凳子给他坐下,正要开口,却见他已没了舌头。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任谦心里愈发苦,捡根树枝写道:“无事无事。”锁二爷不想戳他痛处,忙说其它的,任谦也转移了注意力。在锁二爷旁边,是个算命的,引得许多人来算命。这一条街上,多得是这样的小贩。算命的比锁二爷混得好,因为他有新褂子可以穿,而锁二爷的褂子还有补丁。
锁二爷偷偷道:“别看他自言自己是瞎子,其实他不瞎。不过人们总觉得瞎子算命准,他这也是迎合大众口味。”
任谦也会算,那是林书还给自己取了个诨号“神算子”,但算命的也有规矩,不可给自己算命。任谦因是同行,有些好奇,见有一挑担卖饼的来了,坐下摆了十个油滋滋的铜板,道:“烦先生给我算一卦,我都已经二十七八了,还只是个卖烧饼的,难不成我竟一辈子都要卖烧饼么?你给我算算,我可有出头之日,贵人何处?”
那人摸他的手,再算了生辰八字。大喜道:“壮士的命实在是贵不可言,五年后必有发达,贵人运自在东南方啊!”
那人亦大喜道:“果真。”
“自然是真。”
那人惊喜不已,连连拜谢,担子也不要了,边走边道:“我的命贵不可言,还卖什么烧饼,老子不卖了。”
任谦当时也在为他算,此人五年后的确有运,参军入伍恐有功绩,然太过狂妄懒散,不过两年,亦必有杀身之祸。因是同行,皆不可点破,坏了他人招牌,任谦遂不做声。
锁二爷见他出神,又道:“想什么呢?”
任谦摇摇头,见锁二爷在替人开锁,又想起什么似的,写着问道:“天底下所有的锁你都能开吗?”
“废话,还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呢!”锁二爷一脸骄傲,任谦喜上眉梢,悄悄写道:“那你可曾听说过宁城之宝?”
锁二爷脸色沉下来,道:“听说了,就为这,武林人才争斗起来,搅得大水冲了宁城。”
“听说确有此宝,只是据说底下有锁,打不开,因此才问您,可能打开?”
锁二爷笑道:“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宝贝么?”
“我不想要,只是因着宝贝,生出许多负累。若是有办法找到,不论给谁,总好过他们继续杀生。”
锁二爷半眯着眼睛,摆摆手道:“你错了,就算宝藏到了一人手里,就能不起纷争了么?这几年朝廷也缺钱,你以为皇上就不想要?只要有这东西,争斗就是无休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话错不了的。你呀,还是太年轻。”
任谦的确没想过,只好道出简素心追杀林书的事,锁二爷并不意外,笑眯眯地听着,任谦奇怪,锁二爷道:“我干这一行几十年了,见过的听过的都多了去。年轻的时候,总想干出一番事业,好证明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锁匠。但是过了六十岁,连一星半点的想法都没有了。我只想好好造锁,倒腾些小玩意。你们说这些宝藏的事,我就听听,不是我不信,天底下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平日里总骄傲,但这江湖事,我不想掺和哟。现在是你们的时代,我们老了,就打发时间罢了。你们的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别怕。”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锁二爷的这一番话引得任谦敬佩起他来。锁二爷从匣子里找出一张羊皮,送给任谦。任谦最爱那些新鲜玩意,刚要打开,锁二爷止住道:“待到哪一日束手无策之时,再看不迟。”
任谦热血沸腾,这简直就是传奇故事里头那些桥段,一般此物都非同寻常,任谦信心大增,郑重地将羊皮放在衣服里夹着,谢过了锁二爷。
别过锁二爷,抬头却见陈遗爱,这次躲也躲不掉,陈遗爱已经发现了他,叫道:“任哥哥。你竟在这里。”
林书并不曾告知陈遗爱任谦被割舌头的事,因此并未发觉异样。任谦紧闭双唇,只点头摇头,陈遗爱道:“几日不见你更奇怪了,来京是来寻林书么?”
任谦点头。
“需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他,如今我得先去竹叶青那里,晚膳时分你在这里等我。”
任谦又点头。
陈遗爱精神饱满,任谦见她越来越远,总觉得缥缈地像一阵烟,跳跃起来像火焰,可是任谦不能靠近,他只能像一棵树一样沉默无言。陈遗爱属于天空,而他属于大地。
晚些时候,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林书计谋已定。几人分头行事,任谦待其他人走后,又对林书说起要他回华阴的事,林书现在最不想提这件事。任谦写得哪有林书说得快,林书最后吼道:“任谦!你若是当我是兄弟,就不要阻止我。”
任谦写道:“正因为当你是兄弟,才要阻止你。”
“我做不到就这样回华阴。你不要再说了。”
林书赌气坐在床边,任谦心想,我本是最该信命的人,既然你命如此,那便罢了,再劝无益。
几日后,就听得童谣唱道:“忠国公,大蝗虫,徒有威武不中用。曹吉祥,是阉人,机关算尽无子孙。看大明,最贤臣,当属徐有贞。”童谣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满城人都听过。
徐有贞出门之时,陈遗爱则领着人夹道欢迎。待到石亨等人出门,则让人混在人群中骂他。由此石亨愈发恨他。见到石彪,陈遗爱故意道:“我看天底下,能入我眼的,大概只有徐大人那种吧。”石彪心中深恨徐有贞。
朱祁镇在亦宠信徐有贞,徐有贞一时间占尽风头,对曹吉祥等人不甚亲密。徐有贞同曹石二人交恶,但他并不在意。
林书一步步离间他们三人,谢一枝造访则暗将徐有贞一些结党营私之事告知锦衣卫。逯杲亦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若是徐有贞独大,于锦衣卫并无好处。若是徐有贞被除,曹吉祥的势力上来自己同样不会有好结果。但徐有贞的势头的确太盛。因朱祁镇信他,徐有贞不将逯杲放在眼里,逯杲因此想要给徐有贞些颜色看。
蓝棋曾经撞见林书同谢一枝等人在一处,他也没有想那么多。
任谦见林书一步步实施计划,全然忘记了还有阮中琴,提醒他可还记得阮中琴阮小姐。狂热的林书怔了一下,道:“快要有结果了,等我除了徐有贞,就去接她,然后回华阴。”任谦知劝不过,自己先回华阴,回家尽孝,写道:“我在华阴等你。”
过了几日,林书又同谢一枝商量些什么,谢一枝去了。徐有贞书法不错,关于他的书法,坊间也流传了不少。林书书法亦上乘,惯会临摹。半月时间就已模仿到徐有贞自己都看不出的程度。林书以徐有贞的笔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石亨,一封给曹吉祥,皆由谢一枝去送。此信不过是一些嘲讽之言,二人展信后再不能忍。便密谋着该如何除掉徐有贞。
朱祁镇常同徐有贞私话,屏退左右,曹吉祥知道,朱祁镇不是朱祁钰,只能另想其他办法。离间君臣感情,曹吉祥可是老手,沉思片刻,计上心来,自己怎忘了还有一个无影呢?
无影惯会隐藏自己,在暗处听得许多徐有贞同皇上谈的话,曹吉祥总是在伺候穿衣时有意无意透漏给皇上他们谈话的内容。朱祁镇惊讶问道:“你怎知这些?”
曹吉祥则一脸无辜道:“是徐大人告诉老奴的啊,他还说,”
“够了,退下吧。”
曹吉祥见此,知已成了,锦衣卫处又报了徐有贞许多过错,皇上此前不信,如今亦怀疑起来,疏远徐有贞。后曹吉祥又以徐有贞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等罪名参徐有贞一本。徐有贞六月下狱,已是炎夏天气。
林书得知,拍手称快。陈遗爱亦很高兴。蓝棋见徐有贞要被处死,问徐有贞可有计策,徐有贞夜观星象道:“我还有活头。不急不急。”
到了处死那一日,突大风雨雹,徐有贞心中暗喜道:“真是天助我也。”陛下得知,恐是天意,遂改心意,免除死刑,贬为广东参政。
林书空欢喜一场,石亨徐有贞亦空欢喜一场。石亨等人亦不罢休,几经周折,最终判徐有贞至金齿为民,也就是云南永昌。
蓝棋一路追随,林书见他已如此,虽然心中仍不平,奈何蓝棋在他身边,总不能得手。因此作罢,如今也算是为林忆报仇了。
待到金齿,徐有贞对蓝棋道:“你跟着我几年了?”
“于今已有三年了。”蓝棋道。
“三年之期已到,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蓝棋作别,却不知去向何处,转而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