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湖争斗酿重祸 侠士同心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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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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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蓝棋下水无人发觉,又是节日的夜晚,众人的心思都在欢度佳节上,谁人会发觉湖底有人呢?
蓝棋上来时脸色被水浸得发白,身上已经湿漉漉的,还带着淤泥味。林书打趣他道:“这是哪里来的水鬼!今日是重阳节,可不是七月半。”
蓝棋没搭理他,他拿着手巾给蓝棋擦擦水,又打热水让他洗脸。蓝棋换了干净衣服,捯饬了得有半个时辰,也不说究竟发现了什么没有。
林书实在忍不住,问道:“底下可有什么?你这半个时辰了,一个字也不说。”
蓝棋已经收拾好,坐下来看着林书道:“我若是说出来,你莫要害怕。”
听他这样说,林书倒更好奇了,追问他究竟有何发现。
“这块石头四周都是淤泥,我扒了得有七八尺深,竟有许多骸骨。那石头很大,似乎有泥沙下渗。下面一定还有许多东西。我试着去拨弄那些洞孔,可是当我伸手下去的时候不知碰到了什么,竟有暗针射出来,还好我躲过了。底下应该大有乾坤,还有机关。”
林书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蓝棋所言不曾吓到他,若是有机关,则十有八九便是宝藏。骸骨就更好解释了,许是多年以前的人也发现了此处,丧命于此也未可知。
蓝棋见林书神色不改,疑惑道:“是我说的不够恐怖么?你怎么还不害怕?”
“你怎么一定要我害怕?”林书被问的莫名其妙。
蓝棋道:“我此前觉得你胆小怕事,如今看,倒也不胆小。看来的确要对你刮目相看。”
林书才知他故意试探自己,也笑了。蓝棋又问道:“那你又在做什么?我去下冷水,你就在上头吃酒看戏?”
林书笑着说:“我在上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这是何意?”蓝棋看他神神叨叨的,林书却不告诉他,给他一个橘子,指着狄风亭道:“重阳佳节嘛,你今天立了大功,现在只需吃好玩好,余下的都不用管了。”
却见那狄风亭中,司徒逸中途离席,小师妹来见他,呈上了书信。他展信看罢,负手微笑起来。小师妹不知何故,司徒逸道:“信上只是一首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罢了。这林书,你说他聪明,他有时候还有点笨。你若说他笨,关键时候还有点聪明。知道用这一招引开别人的注意,也难为他了。”
说罢笑着回席,众人皆欢饮达旦。
次日,却听得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狄风亭打起来了!”
听得狄风亭三个字,二人警觉起来,都跑过去看,这狄风亭上果然有人打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密密麻麻落鸦似的聚在苗湖上。
林书道:“难道他们是为宝藏而来的么?何时走漏了风声?”
蓝棋倒镇静些,道:“先看看再说。”
亭上一伙人乱成一团,时不时有人被打下水,又从水下起来继续道,争得不可开交,也不知在争什么。湖边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虽害怕,但见那些人武功高强,又不禁叫好。不多时,又来了两伙人。只听得他们嚷道:“有宝藏岂可独吞?”
这宝藏二字在百姓里炸开了锅,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林书认得后来两伙人中的简素心和秦留,林书如何也想不通别人是怎么知道的。蓝棋却严肃起来:“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他们已经知道了宝藏在何处。先静观其变吧!”
多了秦留和简素心,场面变得更激烈血腥。百余人在那湖面上打杀,湖面虽然广阔,但也渐渐多了人,变得狭隘起来。不时有人落水,有的起来了继续打,有的却没能再起来,血水让湖不再纯澈,围观的百姓开始害怕起来。江湖人像蝗灾时的蝗虫一样聚集苗湖,百姓开始恐惧,孩子们在哭,不断有人落在岸边,缺胳膊少腿,死状凄然。胆小的不敢看,怕伤了自己,百姓都躲进屋里,不敢出声。仍有一些胆大好奇的,偷偷开了门缝瞧。
林书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这么多人的死,他们像疯了一样打起来。林书想要阻止他们,蓝棋拉住了他,道:“他们都已经势在必得,纷争在所难免,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没有人会理你。”
“可是他们这样下去会死更多的人!”林书见他们互相残杀,毫不手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干着急。
蓝棋又道:“江湖人的争斗历来如此,这就是江湖!”
林书争辩道:“为了一个宝藏,何至于如此?”
“世人争名夺利,多的是没有刀剑的杀戮,哪里都一样,你阻止不了!”
林书竟然反驳不过他,却又不愿意继续看他们争斗,人在不停地死。他终于还是喊他们停下,可是他们就像聋了一样,谁也不理会林书。
湖水已经半红了,还飘着数百具尸体。
他们还要再打下去,祝亭云却来了。他一招平云飞燕,与为首的都过了招。他们见祝亭云来了,才不甘地住了手。
祝亭云叹气道:“我本就不想厮杀,未免流血,才放出寻得宝物者即是新一任盟主的话来。奈何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考虑不周。诸位英雄可否听祝某一句,不要再打了。就此罢手?”
秦留摆摆手道:“我们敬你是盟主,但是你既已放出话来,就须一言九鼎!就算不为这盟主之位,江湖上谁也不服谁!比武总有死伤,诸位若是怕死,就躲回家陪娘子绣花,少在武林上丢人现眼!”
其他人早就杀红了眼,被秦留这一激,都重新杀起来。祝亭云一个人根本制止不了他们,只能在其中调和,免得他们谁伤了谁。谁知到后来,众人都嫌祝亭云碍事,竟将矛头一致对准他。祝亭云万没想到如此,但他们的确停下来不再互相残杀,只针对他了。
祝亭云松了一口气,他们只要停战便好,冲着自己来也不要紧。他喝道:“你们如何知宝藏就在此处?”
“为何?昨夜也不知何人以剑传信,信上道在这里。难道只有盟主你不知么?”简素心笑问。
祝亭云心生疑惑,又道:“这恐是他人之计,为的就是要你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
简素心却狂笑起来,道:“就算如此,那也要看看他到时候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过去!”
秦留附和道:“况且江湖各大门派都聚在这里,还能有谁?”
祝亭云看看众人,的确都在,但似乎少了沈燕阳。问道:“沈燕阳在何处?”
众人才反应过来不见了沈燕阳,秦留简素心对视,二人心想,莫不是沈燕阳的诡计!其他小派都不做声。湖面终于冷静了下来。
林书在远处瞧着,松了一口气,却不见了蓝棋,倒是陈遗爱和谢一枝等人也在岸边。林书心想:这两个女子有功夫在身,是不怕的。
不过转眼之间,又有人来了,他道:“我再不现身,脏水就要把我拘夏派给淹了!”
简素心问道:“果真是你!”
沈燕阳却笑了,站在亭尖上,手执竹杖道:“今日武林众人都在,那倒也好。我也收到了消息,不过我此前见秦掌门截到了一封信,以为秦掌门已知,因此不信。谁知后来众人都收到了,我也是听说你们在打,这才过来的。还好我来了,不然这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我就把天下英雄都得罪了。”
“那会是谁?”祝亭云问道。
这下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都不再轻举妄动。林书见他们不打了,暂且松了一口气。
秦留却不消停,道:“既是如此,我们若是不打,便不遂了那人的愿。既然都来了,不如就按那人所说,看看这湖里究竟有没有宝贝!”
大伙一致同意,掀了亭子,合力运功,碎了那大石头。一时间湖水都向中心流去,一个大而深的漩涡片刻间使得苗湖的水消失得干干净净,露出淤泥和骸骨,只有中间一个洞口。众人叹为观止。底下都有多深才能容下一湖水。众人又欣喜起来,此处必有宝藏!
一伙人都围向中间洞口走去,林书在远处看着,想起蓝棋说的暗针。还没等他反应,却听得他们疼痛地叫唤,一伙人像水一样荡开。
秦留中了三五针,皆在胳膊上。中针之人都察觉不到针在何处,但针扎进皮肉却是酸疼。因此谁都不敢贸然向前,只能面面相觑。
祝亭云站得远,不曾中针,道:“诸位小心。底下恐还有机关暗器!”
岸边陈遗爱瞧见了林书,走到他身边问道:“你胆子倒大,不害怕。”
林书不曾想她会过来,更不曾想她会这么说,自己一心关注着江湖人士的情况,还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见陈遗爱如此说,只道:“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倒是姑娘你很大胆。”
陈遗爱得意道:“我虽是个女子,却不是那文弱之辈。”陈遗爱说着仰起头,看着祝亭云等人。祝亭云他们不再轻举妄动,玲珑手却突然而至。
秦留最看不惯玲珑手,见了他就要打他。他却道:“慢着!一伙人见了这个就像什么似的。胆小如鼠!”
简素心冷笑道:“你胆子大你倒是去啊!”
玲珑手扫视众人,道:“我若是敢下去,寻到宝贝,你们日后,都要敬我,我便是武林盟主。”
沈燕阳道:“若是真能找到,那便是你本事,我心服口服,就认你做盟主。”
秦留却不爽快,侧头看别处,玲珑手道:“秦掌门若是不愿意,那就自己下去找啊!”
这秦留最是个性急的人,被他一激,道:“下去就下去。我就看看究竟是你能耐,还是我能耐!”
玲珑手冷笑一声,轻轻一跃下了洞中,秦留也紧随其后。其余人留在岸上,也不知洞中如何。不多时却见秦留出了洞门,浑身通红,嘴唇发紫。祝亭云忙运功替他排毒,他吐了一摊黑血,神情不似先前那样恐怖。沈燕阳问他如何,他道:“底下还有机关,一个不小心就碰上了不知名的机关,放出了毒气来,幸好我及时封住自身穴位逃了出来。”
众人脸色骇然,祝亭云道:“那玲珑手岂不是?”
秦留道:“他无事,他进了里头就像一条泥鳅溜进去,想来惯于此道,我也不知他找到没有。”
众人都不敢下去,只在外头等。等了得有三个时辰,简素心不愿意等了,道:“想来估计是死了。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你有何高见?”沈燕阳问道。
“下面是否真的有宝藏也未可知,既然机关重重,我们还是先行回去,从长计议,总好过在这里干等。”
祝亭云觉得有理,其他人也乏了,正要走,却见玲珑手出来了。
他毫发无伤,不过身上多了层灰。沈燕阳惊叹不已,简素心忙问:“找到了么?”
“最尽头有一扇石门,以我的功力打不开。若真有宝藏,定在那后头。”玲珑手耸耸肩道。
秦留本见玲珑手平安回来,心里不舒坦,又听他说自己打不开石门,心中窃喜。
此刻众人心里各有各的算盘。谁也没有说下去,谁也没有说离开,除了祝亭云,只有他在劝众人散了,再以别的方式决出这武林盟主,不要涉险。
玲珑手道:“你们这就走了?多没意思。”
他们还要说什么,林书发觉蓝棋已不见许久,千不该万不该地叫了一句蓝棋。此刻不比先前林书让武林好汉停下,不要再打打杀杀。那时他们只顾厮杀,哪里听得见,如今不同了,他们只是在说话,林书这一声蓝棋彻底把他们引来了。
可林书哪知?他叫了两声就被简素心抓走,扔在地上。林书莫名其妙,见是简素心,心里激起一阵火来。
陈遗爱见林书被带走,也跟着他到了洞口。
沈燕阳道:“你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不干你的事,一边待着去!”
陈遗爱冷笑,抽出了腰间的盘花牛皮鞭,道:“本姑娘最好多管闲事。”
沈燕阳出手同她过招,陈遗爱不是沈燕阳的对手。鞭子甩来,沈燕阳就抓住鞭一拉,陈遗爱就重重落在了沈燕阳怀里。沈燕阳笑道:“你长得是不错,就是太凶了!”说完推开她。陈遗爱遂不再动手,只气鼓鼓地瞪着沈燕阳。
简素心问林书道:“你定然知道还有何办法可以进去。”
一则林书真不知道,二则是简素心问的,林书冷冷道:“说了不知,我又不是神仙,难不成什么都会吗?”
简素心见他嘴硬,就要出掌打他,却被祝亭云拦下。祝亭云正色道:“不要滥杀无辜!”
林书见祝亭云护着自己,道:“她滥杀的无辜还少么?我叔父不就是被她杀死的么?”
祝亭云听闻,瞪着简素心:“可是真的?”
“是有如何?”简素心底气十足道:“这是我个人的事,我杀谁还要向你汇报么?你只是武林盟主,不是我的掌门。我身为久冬掌门,做事难道还要你干涉?”
“我们是侠,正派名门。滥杀无辜,绝不是君子所为。断不可如此!”祝亭云喝道。
简素心见他有几分威严,终于忍不住了,也喝道:“你是君子,我不是!这武林盟主之位,你也坐得太久了!”
说罢简素心出手要打祝亭云,祝亭云忙躲闪,一味躲不出招,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出手,两人打起来,沈燕阳也不能袖手旁观,之后又有许多人参与进来。他们混战无人管顾秦留,玲珑手也暂且抽身,陈遗爱要带着林书离开。林书却因他们又打起来,不放心,要跟过去看。
他们一直打到运河边上,在那堤坝上混战,有时又在运河上。一伙人也分不清谁打谁。一时间飞沙走石,水花四溅。拂春派秦留掌门因受伤退在一旁,任他们厮打。手下弟子要出手,却被他拦住了:“由着他们打,这里到处都是水,我们占优势,到时候坐收渔利。”
突然间,也不知是何人竟粉碎了堤坝。这堤坝一碎,运河里的水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压过来。所有人都慌了,一下子四散开来,也不再打了,只顾逃命。秦留本打算运功,但见水势太大,遂掀起一阵滔天巨浪,意图用运河的水将武林人士都淹死在苗湖。沈燕阳骂道:“小人!”
沈燕阳竹杖一挥,击中秦留的右手,秦留气泄,只能逃走,简素心不肯放过他,因隔得远,无法用碎骨离魂掌,遂将绸带抛出,卷上秦留的脖子,秦留弟子要阻止,简素心的弟子也上前,谁也不管水势,打得愈发起劲。拂春拘夏久冬三大门派将水势搅得越来越大。最终秦留逮着机会,假借被简素心抓获,一招乘风破浪险些锁了简素心的喉,拂春派借机逃遁。简素心愤恨不已,带领久冬派追击,誓死要除了秦留。沈燕阳唯求保全,带着拘夏派退去。
但只有祝亭云见水势大了,淹了田地,村庄,街市。陈遗爱也慌神,忙带着林书走,想起爹爹等人都在城里,赶着回去救他们。林书见那汪洋的水漫进来,到处都是,亲眼见了桑田变沧海。祝亭云没有逃,忙着筑坝固堤。百姓都在逃命,哪里逃的过?
林书催着陈遗爱走了,当务之急是先去堵住缺口,赶着同祝亭云一道,帮他的忙。却见蓝棋也来了。林书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拦住大水!”蓝棋道。
这水根本拦不住,司徒逸和师妹也赶来帮忙,当归客栈的谢一枝也来了,附近有些汉子也赶来帮忙。人多了但还是不够,五鬼却适时出现。
林书欣喜,和尚道:“别啰嗦了,快堵住吧!”武林中也有些人看不下去折回来的,众人一齐拦水。用沙包石头做了简易的堤坝,可是运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势头越来越大,根本堵不住。
“怎么办?水越来越大了?”蓝棋问道。
众人都没有办法,林书见湖面有一个漩涡,心里有了主意,大喊道:“一部分人留在这里堵缺口,一部分人跟着我到苗湖那里去。我们找到那个洞口,把它挖大些,将湖也挖大些?”
“我们几个人要挖到什么时候?”铁扇问道。
祝亭云道:“我有运气之功,可为之!”
说罢,人分成两拨,祝亭云带着蓝棋等人借助武功开洞,不顾洞口飞来的暗针。果然洞口大了许多倍,城里的水纷纷流进洞里。
林书那头堤坝筑好,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帮忙。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附近县里的人也各自开闸蓄水,渐渐的水也平静了。可是宁城,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湖。死人堆积,林书等人忙去找可还有活的没有。找了许久,也不足一百人。
原本富庶如州府,人口繁盛的宁城,一场大水过后,就只有百人不到了!
祝亭云听闻这个消息,重重地跪在地上,一个八尺汉子,枉他身为武林盟主,向来以侠自居,今日宁城百姓,都因他而亡。要他祝亭云如何心安!
在场的人都哭了,活着的人里,有陈遗爱,可是她的父兄,她所认识的朋友,甚至那天那个孩子,都死了。除此之外阮姑娘也活着,可是她也成了孤苦伶仃之人。
重阳节还热热闹闹的宁城,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所有人的哭声都不大,因为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活着了。
是的,宁城,已经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