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哑媪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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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剑山脉有一座试剑峰,试剑峰上有一座祭剑台,某年某日,天降异象,雷云劈山,试剑峰被劈两半,祭剑台坍。
祭剑台坍后,原本守在悬剑山下的乌家一支旁系便没落了。乌家乃上古遗脉,跟脚不凡,天然与众不同。只是,自天变后,这一界灵气日渐贫瘠,进入了末法时代,修者凋零,任是上古遗脉,跟脚不凡,但没有灵气,纵有家族传承功法在手,修炼起来也困难重重,是以,这些上古遗族便纷纷隐世不出。乌家圈选了一个方外岛屿,阖族搬迁隐居,只留了一支旁系守护悬剑山。每逢天下动乱之际,他们这些隐世家族便纷纷出山,挑选雄主征战天下,事了拂衣去,只留传说在人间。是以,虽说隐世,但俗世帝皇背后隐藏着他们的影子,尊荣不一般。
这一朝的人间帝王当初便是在乌家的支持下,从草莽中崛起,征伐四方,御海内,领八荒,一统天下,建立了大晏朝。成就大业后,皇帝曾令下将悬剑山周边七个郡县拨给乌家做封地,敇封为明侯。
明侯只见爵位不见人,世人有传言说明侯辅佐太祖大业后,便求道成仙去了。传言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看到明侯飞升成仙的情景般。只明侯虽不可见,但明侯后人尚了公主,倒也是一段佳话。
因着公主下嫁,皇帝又在周边拨了三个郡给公主做汤沐邑,并入悬剑山的地盘。
马蹄声踏破山道的寂静,车轮轱辘辗落一地露水纷飞,野有蔓草,草侵道。正是晨曦之际天色蒙昩初分,阳光一缕破云开,天地似乎也随着这串马蹄声喧嚣起来。虫鸣鸟叫,剡剡风生晓,融融日出云。
马车驾着金光行来,驾车的是个年轻人,一身青布短打,眉眼温和,唇角轻扬,惯带三分笑模样。
山道渐行渐仄,马车行行停停,行到曲折处,终于得弃车而行。车夫从车上跳下来,抬目往上看了看,一重重山,一层层林,山林叠嶂云雾深。
悬剑山高耸入云,崔嵬雄丽,据说昔年此山乃一荒山,山有地火,草木稀。乌家的祖先看中了那地火,用来炼剑,后声名鹊起,成为剑器之世家。如今,许多年过去,地火已熄,乌家便又寻了地宜之处铸剑,这处便渐显荒废,后来,当年铸剑留下的金戈之气渐消,山木显复苏之势,经年过去,蓊然成林。山石多毓秀,林木多葱茏,当年的陡峭凌绝之意已被丰润的植被润泽,悬剑山山美水秀草丰茂。待到乌家搬迁至春秋岛,悬剑山已面目全非,除了当年的铸剑台依然在。
世易时移,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悬剑山的传说,真真假假,连乌家的后人也多分辨不清了。
“山道曲折,马车难行,还请小郎君下车步行。”俊眉朗目的车夫跳下车,立于车旁微微佝着身子仿佛在向车内人行礼。
车内一阵寂静,并无人应声。车夫等了半晌,便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仍是无人答话。
青帘静垂,仿佛车内无人。若非听到车里人的呼吸声,车夫几以为车内无人。
两道呼吸一轻一重,轻者浅而促,是孩童的呼吸,重者浊而沉,是老人的呼吸。
小孩似懵懂,呼吸依然清清浅浅,老人的呼吸却随着他的话音而急重起来,似有不平意,但也没有动作,亦不言语。
车内坐着一老媪,一孩童,是上面遣送下来的。
车夫又等了半晌,里边依然毫无动静,他也不见不耐烦,仍是唇角微翘带着笑意。天光大亮,阳光撒在层林间泛起一层朝雾如霞落,青色陈旧的轿帘在这晨光下亦蒙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车帘被拉起,车夫冷不丁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手一抖差点又将车帘放下。他定了定神,车内光线黯淡,车厢狭窄,一个白发老媪抱着一个小童木木的坐在车中,身侧放着大包袱。老媪面容沧桑,嘴角下撇,嘴角的皱纹深刻而阴冷,她盯着车夫的眼睛如同蛰伏的蛇,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小孩的手紧了紧。小童看上去三五岁模样,小脸尖削削,一双眼睛黑多白少,在黑暗中幽幽发光如同夜猫子一般。就是这双眼睛乍一看吓了车夫一跳,再一看却见这小童眼神空洞洞,只是纯然的黑,看到车帘被掀开,有人过来了,他的目光也不曾转动一下,仿佛木偶一般。车夫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一边在心中暗啐自己,居然被这么个懵懂不知事的小童吓了一跳。
老媪抱着小童下车,脚步迟滞,神色木然,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高山峻林。
老的木讷,小的呆傻,车夫目光微闪,神情却不动声色,弃了车在前头带路,一边粗略的介绍了下悬剑山的情况,悬剑山有二十四峰,据说鼎盛时期,悬剑山山外有山,峰外有峰,其山上万剑争鸣,剑者齐集,人烟之阜盛,地域之辽阔远非现今眼前这一片荒山野岭所能想像的。
车夫遥望了下眼前山岩嵯峨,林木巃嵸,却想不出那般火炎连天起,万剑从中鸣的情景,眼前只是座荒山,便是乌家也早早弃了山去。留下的旁支享受着主脉的遗泽在周边七个郡中圈了个城中城,受七郡县的供养,颇有一方之王的架式,倒比当年留下的那一脉乌姓守山的旁支逍遥不知多少。
“玉琅峰平势缓,山上有一片桃林,其中溪涧盘绕,风景独秀,是十二座峰里最宜居的一座山峰。小郎君便住在玉琅峰上,山上清静,闲杂人等也搅扰不到,小郎君只管安心住着,每逢月初山下便有人送衣食供给,若有什么东西差了,小郎君也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车夫在前头边走边说,后面老媪抱着小童一步深一步浅的跟着,两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山道除了车夫的说话声便是她的脚步声一声重似一声。
车夫把话说完便也停了嘴,这老媪如何他不关心,只这小童才是他要招待的人。小童木呆呆的,连眼珠子也不曾转动一下,仿佛是个痴的,车夫心中暗自嘀咕,脸上却不露分毫,这小童有些来历,家主那边对此似乎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派他一个弟子亲自驱车送上山了。
山路蜿蜒狭长,行到陡峻处,老媪一脚踩空带着孩子栽了下去被车夫一把拉住。老媪惊魂未定,喉中挤出暗哑的惊叫声。
“小心!”车夫道,老媪却猛地将他一拽又一推,这一推竟似要将他往山崖下推。这老媪年纪大,看着阴沉沉木愣愣,谁知反应却恁地灵敏。
车夫若是寻常车夫,这么猝不及防下可能被她得逞,但他乃庄中弟子,行事素来沉稳,为人又谨慎,一手剑法也是师兄弟中出名的。当下,脚下一沉,腰往外一撇,反抓着老媪一推一拉。老媪只觉得怀中一空,那小童已稳稳被车夫抱在手里,他没事人似的挑眉看她。
老媪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她紧紧抓着山石,尖锐的石子戳进了她的手心,钻心的疼痛。
但耻辱却比疼痛更令她羞恼,她张了张嘴,喉头短促而嘶哑的一声叫。
叫声才出喉,她便又紧紧闭上,脸上的屈辱更胜。
车夫抱着小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听到那短促的不似正常人发出来的嘶哑声,心中不由一凛。
老媪的舌头被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