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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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蕤破土而出,浮空而立,半人半妖模样。他微微眯着眼看着那八只巨大傀人,仿佛在度量着什么,素白的脸上一派冷肃漠然,少了几许出尘之意,多了几分锋锐之气。九片巨大的叶子在他身侧张牙舞爪,拉扯着风声,仿佛碧波汹涌,又仿佛绿云翻滚,风云啸聚,遮天蔽地。他的脚化成了玉白色的根须。虬盘交错,一半浮在空中,一半还连在土里,泠泠白光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起!”景蕤启齿,庞大的妖力喷薄而出,他的根须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便见得大地齐颤,轰隆声如雷落。景蕤身前那一大土地,带着八只傀人忽然便塌陷了。地面齐陷,八只傀人猝不及防下随着塌陷的地面急速坠落。
土如流沙,傀人越挣扎被埋得越深。
流沙下,景蕤的根须铺开如蛛网,缠住了莽莽撞撞跌入网中的“食物”。
地面上,景蕤冷眼看着,陡地伸出叶子,叶子边缘如刀泛着冷利的光芒,软软的倒刺直立着如同钢针。叶子陡地缠住一个傀人将他包缠了起来拉到眼前,景蕤伸手。傀人眼中红光急促的闪烁着,照着景蕤素白的手上一片光怪陆离。
景蕤嘴角微微一扯,依稀笑模样。手握上傀人的脖颈,冰冷的坚硬的甲胄在他的指下如水般融化,手上一用力,便听得咔嚓一声,傀人身首两分。
红色的光线急促闪动了几下,尖锐的鸣叫声急促的响着,红光乱闪。景蕤一手抓着傀人的兜鍪,露出身体里的填充物,竟只是皮革、树脂、木头之类寻常物什,细密的线紧紧缠连着。头断了,线还连着。
景蕤的目光在蛛网似的线上转了转,心中一动,骈指如刀,一抹,线齐断。尖锐的鸣叫嘎然而止,刺得景蕤眼痛的红光也消失了。
九片巨大的叶子敞开,裹的跟吞蛹一样的傀人身体砸在了地上。景蕤眼也不抬一下,九片叶子复探入松软的如同流沙的下陷的泥土中卷出一个傀人,如法炮制。
八个傀人被收拾完后,景蕤腾地从空中坠下,变成小小一株九叶草,九片叶子无力的耷拉在地上,破破烂烂的,刚刚缠着傀人时,看似很厉害,却也被傀人挣扎间伤得不轻,有的叶片从中撕扯掉落,有的叶片迸开露出断裂的经络,绿色的汁液汩汩流出。草根亦是扯断了一大半,颤颤往土里扎去。景蕤心疼的看着草根,莹白如玉的根须上裂纹斑驳,都是他极力灌注妖力催发草根伤的。
一向神气的挺拔直立的碧茎亦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景蕤像是一株死去的植物。妖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一并发作出来,他的丹田内干涸一片,但他的精神却是振奋的,哪怕识海亦枯竭,痛不欲生。
身体疲惫极了,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却是极度亢奋。景蕤头痛,经脉痛,丹田里也在鼓噪不已,没有一处安生。
玄阳山上灵气浓郁到极便化而为雨飘落,倒也巧极,景蕤刚破了八傀儡,雨便来了,落在他身上沾而不湿,化为灵气钻入他体入,滋润着他干涸的筋脉,嚣动的丹田及隐隐作痛的识海。
恹恹的茎叶忽地抖了抖,原本黯淡的绿色慢慢又鲜活起来,如同枯木逢春般,绿意流淌间断裂的缺口便抽长出新绿,修补着残败的茎叶与根系。
景蕤在灵雨的洗涤下昏昏欲睡,临睡前心念忽地一动,将本体移了进来。原来蔫耷耷很是萎靡的九叶草抖了一个机灵,欢天喜地地将根往四下扎去。
景蕤慢慢进入沉眠中,识海被一团暖融融的灵气充溢,
舒缓而温柔。茎叶恣意舒展,新绿换旧绿,身上时不时泛出一阵白色的光芒,光芒闪过,根须的裂纹消弥一新。
灵雨一直下,景蕤一直在沉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十年,许是百年。百岁果开花了,小小的花骨朵,白里透着一丝粉。花苞半含,颜色渐转浓,待到花开,红花黄蕊攒枝头,花九瓣,形如碗,红似火,莹如玉。花开到极盛叶便落,花红如荼如火,着实好颜色,姿妍妩媚惹人怜。
景蕤醒来时,只觉得通身舒畅,仿佛泡在了灵水泉中,全身上下从叶片经络到小小的每一根根须都透着一股惬意,他懒洋洋的晃了晃叶子,叶子婆娑中,恍然觉得有些垂坠,他也不甚在意,下意识的内视一圈,便发现一枚金灿灿的内丹悬于丹田中。
结、结丹了!
发、发生什么事了,他不过睡了一觉而已,竟然结丹了!
景蕤不由又惊又喜,除了把九片叶子摇得哗啦啦响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激动的心情。他前世资质平平,结丹遥遥无期,如今流落异世成了一棵小草,还是一棵水土不服濒临灭绝的低级灵草,万没有想到还有如此机缘,抵得过他吸收日月精华努力修炼多少岁月啊!
不愧是玄阳道君的洞府。
景蕤薰薰然,乐陶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扎在土壤里的根不安分的四处乱钻,拱得他扎根处的泥土抖擞个不停。神识在四处飞扬,忽然便瞥到叶茎相连处突起一个小小的花骨朵。蓓蕾初绽,白里透着点粉。
开、开花了。
玄阳山无日月,山上云雾缭绕,入眼一片蒙蒙的白,如天初晓,如雨将收,朦朦胧胧间化开了山之青黛水之清碧如描如摹,仿佛是文人笔端画开了一笔浓淡适宜的山水墨画。便连开得喧哗恣肆的花草也安静下来,原本可以渲染成最重彩浓墨的一笔却偏偏半遮半掩,欲盖弥彰。花草如此,风便轻流,缓缓徐徐,草木不惊。
如斯,景蕤这个外来者便显得有些突兀了,偏他不是个安生的。哗啦啦的叶子摇曳声不断的从他身上传出来,九片叶子摇得跟要断了片似的,可偏偏只摇不落,赫赫有声。甚至,连茎也跟着扭摆起来,整棵草就跟抽筋了似的摇摆了半天才颓然停下,耷拉着垂着地。慢慢地,碧玉般的叶子沁出透明的水珠,一滴两滴滚落到了叶心,不知是汗还是泪,初绽的蓓蕾亦失去了那点粉色,苍白到惨淡。
景蕤力竭收手,妖族到结丹期便可以用妖力幻化出人形,他生而为人,哪怕转世为草的岁月比他为人的岁月长久得多,哪怕漫长的岁月中他为人的记忆已逐渐淡忘,他的骨子里依然保存着为人的初衷。
恹恹地伏在地上,景蕤心里有一丝慌乱,他的妖力可用,但是,却幻化不了人形。偏偏是化不了形,难道……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是受此界天道所限?
景蕤仰头望天,看到玄阳山上白蒙蒙的一片云雾,心念一动,闪身出去,雷劫,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