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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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好好的一天,回了一趟家,结果一整天的好心情就全毁了。
我恹恹地把手插进兜里默默地跟在肖以冬身后,进了电梯,依然神情恍惚。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虚影中的那个我,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头上还缠着雪白的纱布,衣服下摆还有一小节绷带露在外面。
那个池浩,形容憔悴,双目无神,几近丧失了对生活全部的希望。
我猛然看到,倒影中那个穿着病号服的池浩,突然间朝我伸出手来,像是要从这镜面里钻出来,把我拽回去一样。
我骤然后撤一步,后背狠狠地撞在电梯墙壁上。
这一个举动显然是把肖以冬吓坏了,赶忙扶住我的胳膊:“池浩?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看着肖以冬,动了动嘴唇,“我没事……”
“还说没事?”肖以冬低下头,揽紧了我的胳膊,“你在发抖。”
“我只是……突然一下子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我摆摆手,示意他我没事,平稳了呼吸,朝他笑了笑。“一会儿就好了。”
他显然是不信,一直搀着我直到进了家门。
小糖块已经醒了,正在客厅专注地吃着早就放好的早饭。看见我回来了,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在我脚边高兴地转圈。
我把小狗抱起来,它在我怀里咧着嘴看着我,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这小家伙对你真好。”肖以冬放下外套走过来,“你没事了吧?”
我点点头。
“它怎么对我就喜欢不起来呢?”肖以冬伸出一根手指,被小糖块厌恶地用爪子拨开。
“可能是你太忙了。小狗都喜欢有人陪伴。”我把糖块放下,它就高高兴兴地跑过去继续吃饭了。
“你呢?”肖以冬把我转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温热的大手轻轻顺着我后脑勺的头发,“是不是也需要我陪伴你。”
我心里一热,推开他,脸上发烫,低着头,“我又不是小狗。”
“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玄关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包,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个送给你,新年礼物。”
“给我的?”
“是呀,愣着干嘛,快点儿,拆开看看。”他笑眯眯地把盒子塞到我手里。我动作略显笨拙地打开盒子,一股薰衣草的香味扑鼻而来。
盒子里装着一只蓝色的玩具熊。
“这是用薰衣草做填充物制作的。”他在一边解释道,“你总是睡不好,薰衣草有安神的作用,把它放在床头,应该能帮助你睡得好一些。”
我拿出那只毛茸茸的玩偶,心里百感交集。
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体会这种悸动的心情。一个人寂寞久了,别人对我一丁点的好,都能被放大很多倍,哪怕就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更何况这个人是肖以冬呢。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美好,像一场梦境,一幕幻影,我很害怕自己哪一步走错,眼前所有的一切,包括肖以冬,都会在眼前破碎消失。
“怎么啦?傻啦?”他揉着我的头,捏了捏我的脸,“你看,还有个更好玩儿的呢。”说着,他捏了捏玩偶的耳朵,玩偶立马发出了声音。
“池浩,我爱你。”
是肖以冬之前录好的声音。我不敢置信地也跟着捏了捏熊耳朵,那副令我迷幻的声音又清晰地传来——“池浩,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几个字更美好的东西了。
我把这个玩偶抱在怀里,踮起脚,主动在肖以冬侧脸上亲了一口。
他有些惊讶,又把我揽在怀里。
糖块跑了过来,冲着我们俩嗷嗷叫唤。肖以冬在我耳边说,“你看,它都吃醋了。”
我没说话,朝糖块吹了个口哨,回到卧室,把肖以冬送的小熊摆在枕头边。这玩偶的眼睛溜圆,好像还闪着光,和送它的人一样诱人。
听说床头的玩偶熊是战斗的勇士,它会替熟睡中的主人挥剑,斩掉噩梦凶狠的头颅。
我拍了拍那软绵绵毛茸茸的小脑袋,捏了捏那只耳朵。
“池浩,我爱你。”
那天以后,肖以冬在我这里住了两天,便又回到北城投身忙碌的工作。而我,因为三月份率鼎和锋朗的案子开庭在即,也进入了最忙碌的时间。
虽然有时候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偶尔收到肖以冬发来的一个微信,听到他几秒钟的语音,或者是临睡前从小熊那里传来的香味和声音,都让我觉得,我是无比幸福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不论发生过什么,我身后总有那一道坚实的身影,即便我从高空坠落,也有那个怀抱在等着我。
距离这场“世纪诉讼”开庭的日子愈发临近,哪怕是作为这案子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棋子,我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无形之中的紧张气氛。率鼎的人一遍遍地派人过来和衡律接洽商议,经常一个会议就要开上大半天。我们的桌前,也总是堆满了亟待处理的文件,我和卫光宇也是每天焦头烂额,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两只手。
这天一早,我刚在楼下买好咖啡,就接到了舒程的电话。
“北鼻,今天中午……”
“我知道了,你去睡就行。我家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手拎着三杯咖啡,另一只手拎着便利店买的早饭,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以后你再去,直接给我发个微信就行了。我要是没回复就是默认了。”
“哇,你果然懂我!”舒程那边高兴地合不拢嘴,“哦对了,我去的话不会遇上你老公吧?”
“肖以冬?他这程子也是忙得要命,根本没空过来。你就放心去就成。”
“ok!谢啦!mybestfriend!”
一个上午就在忙碌中过去了,中午我在一边吃紫菜包饭一边校对的时候,接到了舒程的电话。
“喂?北鼻,你方便说话吗?”舒程的语气神秘兮兮的。
“说吧,怎么了?”
“那个,我刚才去你家,结果看见你老公在家。”
“啊?”我顿了顿,放下手里的鼠标,“不会吧?”
“真的,他好像在收拾还是怎么的,屋里的东西都被他分门别类地归置了起来。他说很久没来了,今天中午有空就过来帮你收拾。”
“怪了,他没跟我说过啊。你现在还在我家吗?”
“没,我已经出来了。他在,我哪好意思在你床上睡觉啊。”舒程说着,叹了口气,“你这男朋友,对你也太好了吧。大中午不休息还跑来给你收拾屋子。啧啧啧,这得是什么精神啊!我这辈子怕是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喽!”
“少贫了你。”我道,“那你赶紧回单位吧,我一会儿问问他。”
“好,挂了!”
放下手机,我给肖以冬去了一条微信。很快他就回复了我,寥寥几个字。
“中午临时取消了会议,就想去你那里待一会儿。看到你家有点乱,就帮忙收拾了一下。”
我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那句心里的“下次你去之前告诉我一声”没有打出来。这样说会不会让肖以冬觉得伤心?他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即便不和我打招呼,进我家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我知道每个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有像何灏那种对自己的隐私无比介意也生怕侵犯到我的隐私的人,也有像肖以冬这样大概觉得我是他的,我的一切也是他的这样的人。
世间百态,各不相同。面对一个新恋情,总要有一些和以往不同的调整。
我回了个表情,写道:“谢谢亲爱的。”
肖以冬那边没有了回复,我想大概是睡着了或者动身回公司了。
那天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那件事,开庭的日子日益临近,我整日忙的昏天黑地。偶尔的时候空闲下来看看手机上有没有肖以冬发来的微信,或者刷刷朋友圈看看他有没有更新什么动态。
3月18日,这场聚集了科技圈和法律界所有目光的“世纪知产诉讼案”,在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开庭。
这意味着这一段时间来的忙碌,也许能够在这一天画上一个句点。
我和卫光宇没有参与庭审,因为涉及商业机密,这场庭审也没有在电视或者网络上直播。于是我得到了一个休息日,一早上起来便把上周买好的速冻水饺下锅,分出几个放在糖块的碗里,和它并排在一起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吃饭。
电视里报道着晨间新闻,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今天肖以冬竟然没有给我发任何消息。我看了看表,已经早上十点多了。每天照常的微信问候突然中断,让我有点担心。
我给他去了个消息:“起了吗?在忙?”
久久没有回音。
吃完饭,我换好衣服,从鞋柜上的抽屉里拿出狗绳的瞬间,糖块就嗷嗷地朝我扑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我揉着小狗的脑袋,想到小家伙也好几天没下楼了,一直憋在家里,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走吧,今天我们好好晒晒太阳。”
小家伙哼哧地填了我的手背一大口,又兴冲冲地朝我叫了一声。
三月中下,北京的气温已经逐步攀升,颇有种春暖时节的意味。小区里的几棵玉兰都以悉数盛放,明亮的迎春遍地洒满金黄的颜色。小糖块兴奋地飞奔着,一会儿窜到花丛里,一会儿又在草地上打滚儿。
我抬起头,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看过天空了。每天对着电脑,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根本没有闲情雅致来仰望晴空。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糖块在花丛里咧嘴笑的照片,给肖以冬发了过去。
对面还是没有回音。
我抿了抿嘴,把手机收回衣兜里。
中午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卫光宇的电话打来了。
“池浩!赢了,赢了!”电话里卫光宇声音激动万分,“当庭宣判锋朗败诉,赔偿率鼎3。8个亿!”
我掩饰不住惊愕:“真的!?”
“真的!头儿刚才给我打电话来了!”
我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几个月以来辛辛苦苦的忙碌,值了。
“头儿说,给咱俩放一周的假!”卫光宇说着,话锋一转,“不过锋朗提出上诉了,接下来可能还要忙了。”
“好,谢啦。”突如其来的假期,让我心情更好了一些,抱起身边还在吃饭的糖块,开心地揉着它肉乎乎的小脸蛋,“糖块儿,我又可以天天睡懒觉啦!”
小狗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窗外,刚才天空中的云朵似乎都被风吹走了。像是一场战斗过后风卷残云尽头的碧蓝如洗,所有激烈的角逐和斗争,都渐渐化于无形。
手机上,各种客户端都在争相报道着这场官司的判决结果,电视台的新闻也开始轮番播报起来。画面上,锋朗科技的法人景锋出现在画面中,败诉之后似乎显得很憔悴,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优雅和镇定,只透露了一句“我们已经提起了上诉”便匆匆上车离场。倒是率鼎的代表人在镜头面前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
我靠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空盘子,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期待着大半天没回复我的肖以冬能给我个消息。
一直到我洗完碗,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下午,我把这几天攒了很多的衣服洗完,睡了个午觉,醒来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我打了个哈欠,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黑。晚饭这个点,谁会特意跑来找我?
打开门的瞬间,我吓了一跳。
肖以冬扶着门框,发型凌乱,低着头,嘴唇苍白起皮,衬衫的扣子凌乱地解开了好几个,西装外套也没系上。看到我开了门,他上前一步,却顿时像一滩软泥一样倒在我身上。
“池浩……”
我察觉到肖以冬身上滚烫的温度。
“池浩……我好难受……”
我赶紧关上了门,半背半抱地把肖以冬弄进了屋,把他放在我床上。
直觉告诉我,肖以冬在发烧,而且烧的不轻。
“怎么回事儿啊,烧成这样还跑来……”我皱着眉,从柜子里取出电子体温计,“还穿的这么单薄……”
“池……”他艰难地睁着眼,因为体热导致眼里湿润,嘴里还在喃喃我的名字。
取出体温计的时候,我吓坏了。
41度8。
我记得以前卫光宇跟我说过,成年人高烧如果上了40度,那就是极其危险的讯号,如果拖延,很可能影响到大脑。
我伸手抚上肖以冬的额头,果真和预想的一样烫的要命。
他难受地抿着嘴,呼吸沉重地张嘴:“池浩……对不起,池浩……”
“靠,真是烧糊涂了,瞎道什么歉啊……”我意识到情况紧急,赶忙打开衣柜换衣服,又找出一件羽绒服给肖以冬好歹穿上,他哼哼唧唧地动作迟缓,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浑身无力。
“池浩,干什么……”
“干什么?去医院啊!你烧成这样,不打退烧针,明儿起来你就失忆了知道么!”我说着,有些艰难地把他扶到背上,从床头柜抓起手机,便出了门。
“池浩……我倒宁愿失忆了……”路上,肖以冬一直趴在我耳边难受地念着,“这样……我对你……对你……也就没有这么大的歉疚了……”
“别胡说了,坚持一会儿,马上到了。”
索性我住的地方离几家大医院都比较近,背到同仁急诊科的时候,肖以冬已经难受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路跑上跑下,挂号交钱,最后总算是把人安顿下来了。
医生说,肖以冬是疲累过度,加上吹了冷风,得了严重的风寒感冒。打了退烧针,还需要输消炎药。
把他背到输液室,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好在输液室人不多,肖以冬老老实实地扎上针,就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盯着那一滴一滴掉落的药水。
“这场面,好熟悉……”他气虚地说了这么一句,靠在椅背上就睡了过去。
我刚沉静下来的心,被他这么一句,立马搅得不能淡定了。
我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那样完美的线条和轮廓,即便身体状态差到这般田地,面容之间却还带着让人无法挪移视线的病态美,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雕像,吐露着我无法抗拒的磁场。
这个时候,我感受到了很多年不曾体会过的——
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