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浣没阖吹絮,忆河艄头离娘枝  (1)不想当厨子的将军不是好公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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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噩耗后,兄长整个人像挨了个霹雳。
    “重儿——”
    “娘娘!”
    她没法收拾的凌乱局面。他的哥哥,顶梁柱般的男人,在七重上呕血而下,百骸俱散。
    ——大唤道的母后哭的是个泪子,她搂着怀里的兄长,狠狠地扫了快脚一个雷霆,“都是你害的!你怎么也不分个时候啊!”
    “明水薄暮,旦夕大寒,您叫我留着什么时候讲——”快脚从衣服中剥开一块练囊,“——城破之后?司徒看小公主既与吴嗣有成,不如届日连家眷也搬过去。”
    母后接过练囊,翻出里面的吴国文牒,点了点头,“司徒好周全,好周全,这下多亏了轻儿,多亏了轻儿……”
    快脚撩甲便拜,“之后由我部一万牟人、三千赢人,急发明水,星夜前往,定能将来犯的齐军斩在他们的裘衾当中!”
    “好,好,发吧,发吧……”
    “不可急发!”
    说这话的人一身重甲,浑身的焰红也只有周天子的蟒袍能够比拟,红发下的分明轮廓犹如五月的玫瑰一般美丽,她说道,“汶河的顶上全都是激流,滩浅水急,别看小二里地只用徒步便可以行走,那齐军何不知在唯一的当口可以布下荆条铁胆,引诱我军沿河冒进,届时弓骑跟至,我军泅水不得厉害,还不人踩人,到当口,船又远,相左右,满河横尸?”
    “轻儿,快去脱了,累不累!”
    “讨羊胡!近燕赵!临白水!响荆楚!遍得天下!”小公主攥住母后解甲的手,“大丈夫当得把一腔热血撒到那存亡的用地!”
    “先把这身行头脱了,叫夫家看见像个什么样子!”
    “那吴国小子也是个没趣的呆子,您要让我变成那样,我干脆吃饭吃死了好!”
    “你说什么?”
    “我说我根本不想嫁给他,早一碗蛋炒饭噎死他!”
    “你是王室,应当注意言行,轻儿!”
    “我杀了我夫君去!”
    话音没落,打大殿外面跑进来一人,一张口眼花子都快淌出来了。
    “王后,敝国太子殡天啦……”
    “死的好!”轻儿三步跳到堂底下,“快说说,怎么死的!”
    “您,您的一碗蛋炒饭,他,他,他吃过了就走了……”来的吴国宦官一翻布袋,果真从里边拿出张破纸来,就这么小一张,厕筹大,两口血,宦官哭着说,“临死前给您修了一封书,这不,奴婢也给您带着了。”
    ‘尝此滋味,拿我命也。尤是难忘情于汝,是放不下。特此终前修书一封,万咐公主终生不可下厨,本太子将死之无辜,是不忍她好心再造杀孽——两口血——哔——’
    “胡说,老子辛苦做的,选用的都是新鲜的,放在屋檐上风干八个月的大鸡蛋,洁白的,用鱼肝酱和虾酱蒸出来的大米!你们倒是告诉我,哪里难吃!”
    那文武百官还有哪个敢搭茬的?那公主做的饭,那不就是金饭银粥吗?话都这么说,嗓子眼里面扑腾就是一口。
    母后看这样吓唬大家可不对了啊,打袖子里面捋着她的发梢,轻轻说道,“轻儿,你忘了你去年做的那碗鸡肝药死了你哥的狗,你忘了你前年喂的鸭子把头埋在湖水里这么着淹死一群了吗?咱们国家今年的税收全靠你做的蛋炒饭磨成粉卖到集市上去当耗子药使了,女人怎么能欺负死自己的夫君呢?你可太不像话了!”
    轻儿甩开了母后的手,把吴国的宦官从地上拔起来,“听着,你们家那个死儿子的要是气不过了,就让他到独山上放个屁给我看看!”
    那宦官往上看,还没看着公主的脸呢,公主抓着一条护腰对吴人照面下胯,五尺的男子仰脸看着这个八尺的公主,吓出一身的冷汗,却也动都不能动上一分。
    公主捏住了肩膀往天花板那么一抛,同时右脚就跟出去,一脚扫出八里城门。打外边走进来对母后说,“解决了,娘!我能出师了吧?”
    “罢了罢了,快脚,带我家姑娘去见大司徒,对士兵好点,去吧……”
    “慢着,”公主刚一起脚,身子又转过来,眼珠一转,“娘,我要当君王!”
    “重儿……”母后看了看怀里还在不停呕血的国君,咬了咬牙,“轻儿……不,参见陛下……”
    快脚摘下头盔来,满朝文武尽前叩首,“参见陛下!”
    母后抚摸着膝盖上的重儿,狠心解下了系住王冠的颈绳,戴到了轻儿的头上。
    “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寒的国君,轻儿,谁寒谁暖,需要视听,谁轻谁重,需要分清。我愿大寒世代安宁,我愿大寒富足太平——恭迎千岁登基!”
    “我大寒的将帅听令!我大寒的臣公听令!灭莱郘,定中山,撼羯鞑,消克千忧百患,一罢天下兵豸!天佑大寒!文武两厢、公卿四列!尽为我往!尽为我昌!发兵!”
    要说起他们这寒国,是当年东夷乱夏的那个东夷王寒浞的本家。姓寒,单名一个轻字,是当今的寒王,跟瘫痪的上王寒重是亲兄妹。大王得那徒手撕裂猛虎的泰山汉子的真传,那琴棋书画是样样不会,做的饭七百里外闻见了大象都给你放挺了,骑马打仗的本事可以冠绝三军。九岁随军师出平原,人还没个刀长,闯进乱军中就砍下了两个晋将。兵发独山,劈了宋国的牌楼当猪圈使。使一个汶河流域的外患之国一度成为泰山东麓上跟宋鲁吴楚叫板的霸主。
    话说那寒王视听到汶水河边,县里的大官小吏竭力供奉,生怕伺候不好这个一口饭拿掉吴王命根子的厨子,她一高兴,一下厨,这几个噗嗤就完了。
    “大王,这一路上的百姓富足安乐,这汶河里养育的肥美之物数不胜数,这街上行人的肩膀擦着肩膀……您也该高兴些……”
    “邱县县公涂欢喜?”
    “正是小县!”
    “我在别人口中听你治县有方,衙门口的状鼓因为王法已经落了很久的灰,如今所见——”寒轻抽掉精心搭建的铺子的承重木,一排低矮的石头房露了出来,外面扮演商人的华丽男女看见了里面不能果腹的形象,让民意昭然若揭。
    “——涂县公这木匠活做的不错啊!斩!”
    “王和!王和!”街上有一个神情恍惚的女人跌跌撞撞的闯进僚队,“王少伊,王少伊呢?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不是告诉你他昨天去城南看房子了吗?”
    “他没有说……不、不!”
    王妻和寒轻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赶到城南去,天已半黑,没近窗前就听见里面有王和的声音,还有一个柔媚女子的。
    “他果然在这里!”王妻惊讶又止,“不,不,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你还相信他爱的是你吗——”
    “喂,什么时候休了你的婆娘,和我的嫁妆一块,咱们去过太平日子。”
    “留下一具焦尸,对丈人称暴病而亡,再留下一笔积蓄,保证万无一失。”
    “最好烧了她!她太吵!”
    王妻哭的破了声,寒轻不轻不重地摸索到了窗户边,打外边清口说道,“——王少伊这丫头说的好啊!连斩!”
    这下连个做声的都没有了。
    天黑的小城里,最好的县衙招待了他们,酒过三巡,问过工作,忽然响起了喊冤的鼓声,姓梁的太爷跑过去一看。
    来的一老妇一中年双双跪下,老妇手里捧上一串珠子,“老身家毁战乱,是无籍人士,没什么文化,要坐下游的船到上游去看望我的女儿,带点值钱的玩意,谁知,谁知?船家竟那么不是玩意!要了老身的一串珠子,还要将老身推到河里喂鱼!”
    “太爷不要听这恶妇胡说,他们分明是这条河上的惯盗!”中年男人也气愤道,“小的不是船家,小的是做皂角生意的,此行是到泗水去收一批羊油,山道不稳,每每颠簸,十不存七,还要受关税剥削,实在不得已才采取这种船运之法,在险中赚富贵!我算知道了为什么好好的大泽没人走船!就是有了你们这些东西!大老爷,我是无辜的!”
    “他想抢我的珠子呐!”
    “你骗人,那是我给秀儿买的礼物,不是你的什么珠子,要不是看你慈眉善目,我才不许你看!你倒好,到手了就不再放过!你就是那个水匪!没天良的骗子!”
    “大胆船家!”太爷拍板,“榉树长在吴越,最喜湿暖,小小船家,怎地就不能安分守己,可悲啊,可悲!带去画押!”
    “冤枉!冤枉大人!大人明察,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
    “先打断他两只臭手,呸!”
    一声惨叫跟一声冤的,饿极了的寒轻一下就没了胃口,摔了筷子大声道,“快脚,把那老母子的手给我剁下来画押,沾点血水,省的着墨!”
    “大王神武,今古无匹,臣当然佩服,但……”
    “剁!”
    几个眨眼的来回,老妇的一只右手便被整个的切下来了,印出手印,寒轻让梁太爷坐在一边,那边中年男子的押也画好了,拿起来那么一比对,老妇的手掌中空而中年人的手掌厚厚布满伤痕,是了。
    “榉叶有着锋利的缘,揉制膏泥需要将手掌整个贴上去,久了手掌粗大,手上必然细细麻麻沾满许多细小的切口,印出来的手掌应当是满的。
    适才梁衙说,榉树长在吴越。那打四月自吴越采下,在路上颠簸成膏泥,在秋季将羊油兑进去,搅拌成粉团,不正符合制作皂角的周期吗?”
    “对啊!”梁太爷又拿起老妇的手掌,“可是,掌心中空的印案又该怎么解释?”
    “手掌里空,呈下陷状,沿着虎口一路过去,却不是沿着掌肚,这是个杀人的家伙啊!”寒轻拍板惊堂,板子压在绢纸上,“大胆老贼,还不伏诛!”
    梁太爷也学着寒轻的样,敲了绢纸上的板,“大胆恶徒,还不伏诛!”
    “大胆梁太爷,与这老贼同罪!你们一个让天下的好心人寒心,一个让好心遭此横祸,恐怕会有半年不能下床,对簿的过程里听不出个故事来,这种押画的倒挺急!怕全都是屈打成招吧!那是多少冤假错案?斩!”
    斩完梁太爷,便要随快脚到军中去,见司徒。
    汶河水沉淀了天空的颜色,在长着年轮的船底泛起金色的水波。暖风逗乐了桂花的枝条,在石道上开絮。粉色的阳光弄蜃了若有若无的舟子,像起了暖融融的酥。
    “乡亲们!汶河娘娘的童子!保佑我们!”
    “保佑丰收!保佑河泽!”
    在汶河的北岸,人们围成翘脚都看不到的一团。一拍脑门,把快脚拉了过来,“他们在为这个国家祈福。”快脚说,“他们不知道上游是个什么情况,总有尸体被冲下来,一直到前两天才少了许多,一个月以后又会有更多……我不该说这些的,该说他们有信的就挺好吧?”
    “那我可得进去看看!”
    “别去!”快脚拉住她,会说话的瞳子快速的团萎,“他们要沉掉那个孩子!”
    “我是王!”
    “那只是个流民而已!”快脚小心地,扶她转过人群离开。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大概八九岁,从不打理的头发半掩着这双深褐色的眼睛,毫无防备的收下了她的冰凉丝巾。
    她雷霆扫到农人群中,“天上不会掉下雨水,地下不会长出粮食了吗?你们当中,哪个肯捐出儿子来吃饷,给良田,分禽畜。常言是马背得身安,死节买河山,险中求富贵,坐稳看揭盘,呸,大好的男儿不能把一腔热血全泼洒到北方的失地上面,到这里来欺负一个孩子家算什么君子!”
    这一番教育只把大家都说成了木头人,却还有个嘴碎的搭上了话茬,“大王,您有所不知,这个是咱们村著名的哑巴,没人看着,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打死饿死,沉下去逗乐了河神娘娘,将来投个好人家,成他一桩功德不是?”
    “我是大寒的王,要说这河神娘娘,”寒轻挣开快脚,在河边虔诚跪叩,“只道兵戈四起,要不总得拜来一拜的。河神娘娘,要不要我这些大寒子民,身处战乱,将来都投个天伦之家?快脚——”
    快脚撩甲便拜,“——快脚幸得英明君主,感涕不只宾敬之言。”
    “……”看着满城的跪拜庶子,列立僚仆,寒轻到坝上信走,雷霆抛道,“都少多嘴!”
    快脚手扶武器站起身子来,到坝上追了过去,“王上!”
    “我只是不喜欢良善被辜负、生杀被疏漏、民意被搬弄、炎凉被称颂。王少伊喜新厌旧,终骗良善诚辜负。可叹世事全不圆满,生杀冤假错频,民意到处搬弄。如此我大寒江山哪有天公地道,日月星光?”
    “快脚无能!愿受轮磔!”快脚结结实实的跪到了坝上,打膝盖里边发出一声脆响。
    “是,你们都有理,犯点什么两腿一屈我便什么都怨不到。我坏!我坏的像我做的蛋炒饭!行了吧!”
    “姐姐才不是坏人呢!”
    一张口是相当伶俐的一个孩子,一双湿乎乎的小手从背后伸了过来,递上一块丝巾。“贵人姐姐,丝巾我给你洗干净了,还你啊!”
    “哑巴?”寒轻立即蹲下来,“你不是不能说话的么?”
    “那是装的!”透明的树荫从哑巴小孩稚嫩的脸蛋上染出一道过了分的红醺来,男孩笑出了牙齿,活泼灵动,“没技没长,吃口麸糠!”
    “炎凉还是被称颂了,”寒轻向更远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那小哑巴竟还是紧紧跟在后面,一步也不曾落下。寒轻看他兴冲冲的踩着自己的影子,俯下身去,“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应该说你才不会跟着我们的吧?你们看到的尸体就是那里冲下来的,你们的父辈兄辈的相亲,也要被送到那里去!”
    “对啊,怎么了?”小哑巴不以为然道,“给俺个名字,俺就跟去!”话毕那双湿乎乎的小手就抓住了她的衣裙不再松开,“你不给俺个名字,俺就不走!”
    “别拽!”寒轻顾不得心疼扯长不少的衣裾,“你未十岁,非爷娘亲不能授受!”
    “你不给俺个名字,俺就不走!”
    “白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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