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益将印着符文的纸拿了起来，让它可以更加清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这符文的？”
    “是在纪大将军留下的大弓上……还有几块金纹黑云玉上。”白离回答道。
    “金纹黑云玉？！”钟益猛地抬起头，看向说出这话的白离。
    白离皱眉看了韩子青一眼，然后看着钟益问：“先生可是认得这符文？”
    韩子青和白离都以为他们要得到这符文的真实意义了，满怀期待地看着钟益。谁知钟益竟摇头对他们道：“不，我不认得。”
    韩子青泄了口气，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抬头问：“我们之前曾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只有霖国皇族才能认出的霖国古文字，不知钟大人觉得有没有可能？”
    钟益没有像韩子青所想的那样回答得爽快，反而是转头问白离：“你认为呢？”
    白离以前早便习惯了钟益总这样，随便挑起一样就拿来考较自己，因此这次被问到，白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还是很流畅地答道：“此前我们对比过符文与霖国文字的形态，基本一致，却有些许不同。不论是从这符文的形态还是结构上，都与霖国文籍中描述的有八分相同。因此学生也认为，这符文应当就是霖国古文字。”
    钟益听着白离的回答，连连点头，“嗯，既如此，你们有何须多此一举再来问我？”
    白离和韩子青都是一愣，白离为难道：“可我们却始终查不到这符文的意思是什么，纪大将军将它刻在大弓上又是何意。”
    比起韩子青和白离的急切，钟益却是显得越发悠闲，全然没有了刚刚听到“金纹黑云玉”这几个字时惊诧的样子。轻轻吹开残留的茶叶，钟益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才悠悠开口道：“这符文是什么意思你们也不用再查了，虽然我不知这符文的具体意义，却能告诉你们，这是一个人的名号。”
    一个人的名号？
    白离敛眉问：“先生的意思，是指这符文就是纪大将军的名字？”
    钟益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名号是名号，但是谁的名号我可就真的不知了。”
    韩子青和白离神情复杂地对看一眼，韩子青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三两下，“钟大人是不知，还是不说？”
    钟益颇有些惊诧地看着韩子青，随后笑着摇头道：“十三殿下胆子不错，可惜啊……这个我是真不知。”
    就凭着他三朝元老，还地位极高的份上，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赶来质疑他了。这小时候的白离是一个，现在的韩子青也算一个。
    韩子青原本也不过是想诈一诈钟益，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敢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白离，韩子青干咳了一声道：“晚辈唐突了。”
    白离却没有要怪韩子青的意思，反而替韩子青说话：“子青是太过心切了，近日来都城好几次都因蛊毒出了祸，我们又在中蛊者的家中找到了刻着符文的金纹黑云玉，所以难免多想。”
    钟益这是难得听白离替别人说话的，此时也觉得颇为新鲜，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反倒兴致盎然道：“白离这段时日在十三殿下身边似乎很受厚待啊！”
    白离动作微顿，本想说些别的，却听韩子青似乎很得意地说：“先生愿意追随于我，我自然要给出十足的诚意！”
    白离无可奈何，赶忙转而说道：“先生，我过去曾听说你与纪大将军相熟？”
    “你们想知道纪行的那些事就直接说吧。”夹了一口肉，钟益摆摆手道。
    韩子青正要开口问纪行是不是霖国人时，白离却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韩子青动作一顿，想了想之后就看着他们两人不说话了。
    钟益不是没发现他们的小动作，暗自笑了。
    “先生，当初纪大将军，是怎么受得先皇青睐的？”白离问。
    钟益又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你问的这个，那些什么颂文里不都有写？”
    “若是那里头的内容都是真的，白离也不必来问先生了。”
    钟益抬头看着白离，点头道：“不错，不愧是我钟某教出来的。”
    钟益放下筷子，看着那茶杯里立着的一小片茶叶，似有些怀念。
    “当初我与先皇在外……云游，意外遇到被一群小娃儿围着打的纪行。”钟益眯起眼来，摇头道：“他那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脸上脏兮兮又血糊糊，实在是难看得紧。我和先皇本以为若是不出手相助，他肯定就会活活被其他人打死。”
    白离皱眉问：“官府没有来人管？”
    钟益摇摇头，“且不说正是因为那里的官府平常便习惯了不作为，我们才去的那里。就算是当地官府不错，恐怕也会为了避嫌当做不知道这事。”
    韩子青惊讶，“为何？”
    “因为纪行前朝重臣的后代，是前朝一位纪姓将军的孙子。”
    “什么？！”韩子青大惊。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事，韩子青还以为，纪行其实就是平民百姓出身！
    下一刻，白离便问出了韩子青心中的疑惑。
    “先皇和皇上有意掩盖的这件事？”白离问。
    钟益点头，“正是如此。”钟益感慨道：“当时他被围打在中间，我们以为他快断气了，想着要帮他赶走那群娃儿。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装的。待到其他人放松警惕之时，拿出他一直藏着的尖石，一跃起便划破了其中一个娃儿的脖子！”
    “够狠！够能忍！”韩子青赞道。
    “没错，我与先皇也是震惊。虽说他那一击并没能直接要了对方的命，但他出击时那神情，绝对是难得的雄才虎将。先皇不忍他明珠蒙尘，便帮他换了个身份，与我们一同回到都城，安排他读书、习武。”钟益迟疑，顿了顿，看着韩子青又道：“只是你皇太祖对于那几个前朝遗将十分反感，为了纪行的前途，我们只好一直谎称他是我与先皇在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不再提他的真实身份。”
    “你们肯定觉得奇怪，为何纪行明明功高盖主，却始终不怕他会反过来背叛他吧？”钟益笑问。
    白离颔首，“的确，此前我们便一直十分疑惑。”
    钟益叹了口气，“这原因其中之一，便是当年我们捡回纪行时，皇上也跟在身边。皇上心知身为前朝遗孤的纪行不可能受到我的支持，所以不担心。这原因之二，便是皇上几乎可以说是与纪行一同长大的，他们之间的信任，没有别人能打破。皇上当时身为太子之子，除了宫里的太监宫女，几乎没有与其他人接触过，纪行便是他唯一的玩伴。对于纪行而言，带他回来的先皇父子便是不可背叛的恩人。”
    钟益看向白离，脸色有些复杂道：“当年纪行去世时，最伤心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
    白离见钟益此时看着自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明的怪异感，但却不好说出来。白离看向韩子青，韩子青此时却是因为听了钟益对纪行的描述，正在沉思中。
    白离收回视线，低头问钟益，“在先生记忆中，纪行大将军除了是难得的将才之外，还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白离一直很好奇，这样一位神奇的人物，是如何同时获得这么多人的好感的。同样的，白离也十分疑惑，这样一位人物，又怎么会尚且壮年就病逝了？
    白离问的同样也是韩子青想知道的，此时也就抬头看向钟益，等待答案。
    “他啊……”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钟益却像是不久前才见过纪行一般的，一点都没有模糊地看着白离笑道：“他为人正直，虽然习惯了话少，看似很冷淡，但却尤为心善。但凡是他手下的将领，个个对他都是心服口服的，只因他恩威并施，很懂分寸。他虽然更爱习武，文方面却也不曾松懈。但就是他这么一个极富才华之人，却能一直忠心于当今皇上，一片赤诚。”
    钟益回想起纪行的神情，就像是想起自己远行的孩子一样。纪行其实从小便是跟着钟益长大，就算说钟益就是纪行的养父，其实也不为过。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钟益无奈道：“可他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好得罪，只要不是触及他的底线，只需几两好肉就能得他原谅。”
    韩子青皱着眉，手指又不禁在桌面上敲了起来。奇怪，太奇怪了。明明他的脑中对纪行的记忆没有多少，却因为钟益的描述，对他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总感觉自己与这样的人很熟悉似的。
    “……为何我觉得纪大将军让我有种熟悉感？”白离突然开口问。
    韩子青和钟益闻言皆惊，齐齐看向白离问：“你熟悉？”
    韩子青更是疑惑了，白离分明没有见过纪行才对，又怎么会熟悉呢？
    钟益仔细观察白离的表情，发现白离似乎是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之后若有所思。
    如果按照钟益的叙述，纪行应该是前朝大将的后代，与霖国应该没什么血缘关系。那纪行会写霖国古文字，应该就与自身的经历有些关系了。
    “若我没记错，大崇从未与霖国有过战争对吧？”韩子青看向白离问。
    韩子青对于大崇的战争史其实还算了解，但毕竟事关重大，韩子青还是觉得跟白离确定一下为妥。
    白离与韩子青想到了一处，于是便仔细想了想才道：“的确，除了偶尔会有的商业往来之外，我们几乎不曾与霖国有过正面接触，更遑论战争了。”
    “……那到底纪大将军为什么会写霖国的古文字呢？还能拿到霖国圣物金纹黑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