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人，气质似有些像慕玄清，却又远比他要淡然，清冷。
    他穿着一身雪绸白袍，身姿颀长，长发散漫，被丝带轻轻束起。
    他负手而立，眸子里的光是淡淡的。他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像是竹屋前的那汪清泉。
    他，便是云水境少主，岚墨。
    在过去相当漫长的岁月里，统治众侠岚的是玖宫岭。玖宫岭覆灭后，那个世界，便分成了两大战营。
    一个是弃玄焘统领的魔零宫，另一个便是与之相抗的云水境。
    弃玄焘创造出了可怕又强大的魔零，让侠岚们没了立足之地。后来，玖宫岭前统领奕元带着众侠岚去往魔零无法涉足的云水境，在那里开创了新纪元。
    岚墨，乃是云水境少主，侠岚未来的统领。
    奕元在与弃玄焘对抗时身负重伤，双腿瘫痪。所以一直以来，云水境的事务都是岚墨在打理。
    弃灵犀加入侠岚后，几乎没见过岚墨，只与游得欢他们在外头做些普通的任务。
    后来有一天，岚墨找到了她，给了她一个绝密任务——到弃玄焘身边当卧底。
    当时弃灵犀还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师父就是侠岚口中的大魔头——弃玄焘。她只以为天下重名者甚多，自己那个热爱一切的师父，怎么也不可能和残忍嗜杀的大魔头扯在一起。
    对于做卧底一事，弃灵犀本是抗拒的。可岚墨带她亲眼看到了那魔头是如何虐杀百姓的，当时那满目的血腥，那种惊骇和心碎的感觉，至今仍旧记得清晰。
    她还是答应了。
    一步步再次回到了弃玄焘身边。
    当她说起自己的名字，叫了声师父，而弃玄焘还当真认得她时，弃灵犀心里头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往日的师徒情分早成幻影。
    她是一个虚伪的表演者，而师父，也只当她是个陌生的下属。
    这期间，她确实为岚墨做了许多事情。弃玄焘多次发现有内奸，每次弃灵犀都觉得，她一定暴露了，弃玄焘看她的眼神也确实如此，好像知道她有问题一般。
    可是最终，被揪出来的，却是其他的人。
    直到大战那天，她才明白。弃玄焘确实早便知道是她了。之所以留着她，是想利用她再做一些事情。比如说，当玄空阵的引子。或许最初他留下她，也是为了这一点。至于她会做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她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
    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练成了封宇咒吧！如果他知道，或许早就杀死了自己……
    岚墨，是她的上属。
    弃灵犀看着他，便能回忆起那段于她来说有些压抑的往事。
    她说：“少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岚墨的虚影立在那里，道：“游得欢给你的，其实不是侠岚包，而是灵石空间。”
    弃灵犀想起游得欢当时给她侠岚包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心虚之感。当时便觉得反常，现在想想，他是接到了岚墨的任务，让他来骗自己吧！
    弃灵犀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只问道：“什么是灵石空间？”
    “我让游得欢给你的，乃是云镜灵石，你现在所看到的，才是灵石空间本来的面貌。”
    “它，也能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弃灵犀不确定的问。
    岚墨摇了摇头，“不，我的实体无法涉足这个世界。所以……”
    “所以，我来到这里，你是知道的？或者说，是你早就计算好的？”弃灵犀的声音没了波澜，“果然都是些大人物，像我们这些两仪侠岚，是不是根本就不配知道你们的计划？”
    如果侠岚那里也充满了算计，当真是一件让弃灵犀寒心的事情。
    岚墨用他蓝色的眼睛看着弃灵犀，道：“你可知侠岚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手一挥，在弃灵犀面前出现了一幅幅幻影。
    弃灵犀的身子抖了一下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昔日那些同伴被魔零惨绝人寰的折磨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指甲刺到了掌心的肉里。
    半晌，弃灵犀煞白着脸说：“你既然能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她终于知道了那次之后同伴们还活着，可她更难忍受他们当了俘虏，在受苦！弃灵犀有种痛到歇斯底里的感觉。或许，在她人生岁月里，那段最单纯的日子，是那群单纯的希望世人安好的同伴给予她的。
    岚墨的眼睛里依旧没有波澜。
    “能救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什么意思？”弃灵犀道。
    “杀了弃玄焘，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又是杀了弃玄焘？你告诉我，我现在到了这个鬼地方，如何杀了他？！”弃灵犀的心中涌起愤怒。在她看来，岚墨这个侠岚的主心骨，一直都是冷心冷情的，他何时真的将侠岚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岚墨说：“他，也来到了这里。”
    弃灵犀心里一抖，依然想要否认，“你说，是他？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的道。
    即使弃玄焘如何不堪，他都是她师父，这一点，即使她内心否认，也无法改变事实。
    在那个世界，弃玄焘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心思。可那个皇帝，却好像个变态一般……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岚墨盯着她问。
    弃灵犀没有回答。
    岚墨说：“你还是下不了手？”
    弃灵犀晃了晃神，道：“他毕竟是我师父。为什么非得让我……”
    “你可知，弃玄焘有三魂？”
    弃灵犀怔住了。
    “一魂仙，一魂魔，一魂凡。三魂，分属三界。仙者爱，魔者欲，凡者嫉。魔魂来自魔零界，他早已封印了仙魂，如今，他又来到了这凡界，吞噬了凡魂。”
    岚墨轻轻说着，朝她走近。待与她并肩之时，岚墨微微侧头，轻声道：“若有一日，那三魂归一了，这三个世界，也真的就万劫不复了。灵犀。等你想清楚了，告诉我，你的答案。”
    在岚墨要走时，弃灵犀慌忙抓住他的袖子，却只抓过了一层虚影。
    她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问：“少主，你刚刚说，我师父有三魂？也就是说，那个坏蛋，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师父？”
    岚墨看向她，道：“杀了魔魂，仙魂，自然就回来了。”
    “那……”
    她话还没说完，岚墨便消失了，弃灵犀反应了半晌，却好似活了般，对着虚空大喊：“少主！我答应你，快去救游得欢他们！”
    也不知为何，弃灵犀本能的便相信了岚墨的话，甚至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她就说，师父怎么可能变成坏蛋？而且还是个变态的坏蛋！
    一定要赶紧把师父救出来！
    可她现在，连侠岚术都使不了，怎么救师父？怎么杀了那魔零头子？
    弃灵犀郁闷的去清泉里面泡了个澡。泉水凉凉的，干净的连泉底的沙粒都看得见。弃灵犀在这里头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她醒来后，有种神清气爽之感，那种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弃灵犀心头。
    弃灵犀一惊，忽地甩了下手，一道奇花水刃从水面上劈过。
    “侠岚术？！”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
    一番试验后，弃灵犀发现，侠岚术初步恢复了些，这真的是意外之喜。
    她一直挺看不惯岚墨的，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没想到这次他竟然给她送了份这么大的礼！
    弃灵犀换了衣服，走出空间。
    天已然黑了。
    书桌前，灯火摇曳。
    慕玄焘在那里批改奏折。
    “舍得出来了？”他头也不抬的说。
    弃灵犀想到自己的目的，有点心虚，但没表现出来。
    “你都知道了吧。”慕玄焘道。
    弃灵犀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难道，空间里岚墨对她说的话，他都知道了？
    “怎么，小东西，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慕玄焘放下笔，起身走了过来。
    背着烛光，他的脸明明灭灭的，看着诡异又吓人。
    “怀疑什么？”弃灵犀后退了两步，反问道。
    “怀疑，我就是把你卖了的那个，师父。我喜欢你这么叫我。”慕玄焘扣住了她的脑袋，趴到她耳边，对着她的耳垂咬了一口，轻声说，“若不是想开了这一点，你会在里头待那么久？瞧，天都黑了。饿了吗？”
    弃灵犀的心脏扑通扑通的，提起来又放下，她机械的摇了摇头，道：“不饿。”
    “可是朕饿了。朕要吃了你。”
    “什么？！”弃灵犀吓得声音都变调了，魔零确实吃人的啊！
    “放心，朕只吃一个部位。”他的手指点在弃灵犀心脏处，“吃这里好不好？”
    “别，我的心是坏掉的，不好吃！”弃灵犀忙说，慕玄焘的眼神很可怕，真的要把她心掏出来吃掉似的。
    “那你告诉朕，你要朕吃哪里？”慕玄焘问她。
    弃灵犀不确定的说：“手指头？”求他只吃一根先！
    慕玄焘轻轻拎起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道：“手指用处大着呢，先给朕留着。我看，还是先吃这里好了……”
    说完，慕玄焘忽地将唇覆在了弃灵犀的唇上，这一次，他吻得很是凶猛，弃灵犀被制得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勉力承受。
    等慕玄焘停下来时，二人已经来到了床上，蜡烛都被烧完了一截。
    弃灵犀简直各种怀疑人生。她觉得，哪怕有朝一日把师父救回来了，看着这张脸，都会有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