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相遇。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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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陈情完全没意识到所谓共命究竟是什么术法,反倒对自己居然能够施术法感到兴奋。
    见眉欢眼笑的陈情完全无谓道:“半条命,给它就给它了。问题是我看不见它呀?”
    陈尚书气鼓鼓地怒斥道:
    “你娘亲一命换一命,你竟用这条命分一半给一条狗??”
    陈尚书叉着腰,看着陈情双目瞪圆,不解气似地又骂了一遍:
    “你这竖子!竖子啊!”
    陈情被他大嗓门震慑住,马上又要哭了,那白衣少年蹲在她面前一副很紧张的模样,生怕她又要哭,扯了衣袖蓄势待发,势必不让一颗泪珠滚落沾湿她的衣物。
    “这丫头怎么还这么爱哭呀……”
    丹阳这次并未站在陈情那,便说:
    “陈姑娘,这人命怎可与狗命相比?”
    陈情要出言反驳,又见父亲气急败坏的模样,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才能不伤到父亲。
    这条命是娘亲给的不错,可陪她长大,有十多年的时光,她可以说话的对象,却是白玉。
    陈尚书只有休沐才在家,而陈情的丫鬟一直都说一些她不感兴趣的话,如何去街头捡一个王公贵族,或是如何在晚宴爬上权势的床榻。
    到后来她们索性不说话了,陈情性情淡薄,下人不亲近,那便不亲近吧,她也无甚在乎。
    若是四岁的她可能会偷偷躲起来哭,可她已经五岁了,父亲陈尚书也挑空来教她识字,从此她的世界也不是只有不说话的下人,还有五光十色的书中的黄金屋。
    到后来陈情就不说话了。
    惹得陈老爷着急,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没什么用处。
    原先陈情的确是为了博得陈尚书关注,后来陈情的确就不愿意说话了。
    有时陈情闯了祸,就得靠下人们来背锅。虽说只是一些把陈尚书的里衣服剪几个洞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
    开始时下人们不喜欢陈情这般作为,即使事后陈情总有写字条告诉父亲那是自己干的,与下人无关。
    陈尚书也知晓,只是看陈情躲起来看他找不到幕后凶手时懊恼的模样陈情会偷偷笑,便假装训斥下人一顿,事后给他们涨点例银。
    后来下人们便默许了这档子事。
    直到一次,一个新来的小心眼的下人被陈尚书训斥了一顿。老人们都习惯了,也没注意今日是谁被责难,反正被责难的人月底都会涨银两,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默认了。
    可这个自作聪明地,来也未满个把月的下人想让这个故作老成的千金小姐陈情知道一个道理,不要轻易得罪小人。
    陈尚书带着陈情出门逛庙会,路遇几位官场同僚,便将小女交给下人带着,他们说好了一会儿在放荷灯的老地方相会。
    陈尚书每年都要带着陈情放荷灯给她的娘亲,借此思悼亡妻,也借此告诉妻子,女儿他好好的养着,年年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那下人却带她到人多的地方,手一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姐?你该叫我什么?”
    陈情开了口,迷茫地叫出了那个下人的名字,不解她眼中的恶意。
    “该不该跪下来,求我,让我带你去放荷灯的地方呀?”
    陈情闭了嘴,皱了眉头,她察觉了此人的恶意。于是趁着人群乱,转身往人群里跑。
    “死丫头,专门给我找事!”
    那下人没想到陈情会来这么一出,大骂出口,拨开人群去逮陈情,不想她越追陈情却跑的越快。
    人来人往,陈情颈戴长命锁手戴金银镯子,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吵醒了路边树下一条正在小憩的白犬。
    它才抬起脑袋,那叮叮当当的响声从人群中钻出来,那小女孩眼睛不停地掉着眼泪,可咬着嘴唇愣是没出声,她看有棵需要几人合抱的大树,连忙躲到树的背面。
    白犬看她蹲在树下发着抖,接着又听见脚步声,匆匆忙忙的。
    “陈家的死丫头!别让老娘逮到!妈的!”
    陈情栗栗危惧,咬住袖子,眼睛张得大大的,望着堤岸下黑暗的河面,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荷灯,照得河流波光粼粼。
    陈情垂下眼眸,眼里的荷灯恍惚了起来,松了咬出血印的嘴唇,唤了一声:
    “娘亲……”
    那下人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要往河岸走来,陈情听见动静准备要往河里跳。
    是那白犬突然冲了出去对着那女子又是咬又是吠的。
    惹得那女子跳脚连忙踹了一脚在那白犬的腹部,路人见状都停下来看这发生了什么。
    “哪来的野狗!!真是气死我了!事事不顺!”那女子骂骂咧咧,将白犬踹飞了去。
    白犬重重落地,哀嚎了一声,但是起身后对那女子仍是龇牙咧嘴的。
    附近的看庙老人听见哀嚎,拄拐出来查看,正巧见那女子又要一脚下去,连忙喝止:
    “干什么呢?!”
    白犬听见熟悉的声音,安静下来,垂着尾巴一瘸一拐的走到老人身边。
    老人干枯的手直指追着陈情的下人身后的围观的人,怒斥道:
    “这可是庙里的灵犬!你们一个个明知如此还不拦着她!还有你!”
    老人这才指着那女子,久久不说话,却让她害怕了起来,老人只是幽幽道:
    “你不为善,是要遭报应的。”
    女子不知怎的,身后拔凉拔凉的,她身后的人群也劝她离开。
    “姑娘啊,何苦跟一条狗过不去?何况是人家祖祠庙里的……”
    “是啊……姑娘,听我一句劝,这老头邪门的很!”
    “听说这老头是算命的,泄露天机遭报应了!”
    “这祖祠家本是大富大贵的,这老头是他家上门女婿……这不,报应到家了,全族人都死光了。”
    “……”
    行人一言一语,说得神神叨叨,让那女子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行吧!今天就卖你这老头一个面子!”
    老人家只笑不语,笑脸相送。
    待到行人散去,老人家才蹲下,对那条白犬道:
    “还有你。别装瘸了,刚才吼人还生龙活虎的。”
    白犬扭过脑袋望天。
    老人家正要回屋去,白犬朝他吠了两声,噌地一下就跑到陈情面前。咬着陈情袖子往外拉,害得陈情一个不稳,脸着地摔了一跤。
    陈情懵懵懂懂的,坐起来拍拍脸,眼睛方才哭过的红痕还不止。
    老人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居然是这丫头!”
    陈情走过去抓住老人家的衣袖,指了指对岸,还是不肯说话。
    白犬朝她吠了一声,老人家却对它说:
    “诶?怎么对女孩子的?跟你讲过多少次了要温柔。”
    老人家伸手去牵陈情道:
    “走吧,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陈情伸手让他牵着。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老人家很喜欢讲过去的事情,比如说如何跟他家媳妇相遇的。
    “也是方才那棵树,当时我正在树上睡觉呢,她蹲在树下哭得我耳朵都快聋了。好半天也没个大人来找她,我就跳下去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我从天而降是个神仙……”
    老人家笑着说,眼睛璀璨得好像回到了那年相遇的盛夏,蝉鸣已经够烦了,那个小女孩还哭他心烦,觉都睡不好。
    “后来她总缠着我,还老说自己是我的童养媳,你说她好不好笑?哈哈哈哈。”
    陈情对他们的故事产生了兴趣,毕竟是个女孩儿,听这种阖家团圆的故事是非常有诱惑的,比她书中那些长恨歌,别离辞来的生动又真实,见老人家忙着认路没说话,又急急地催了几下: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老人家见她想听,便说了:“后来呀。我们就成了亲有了个带把儿的孩子……”他顿了顿,再后来的事,他并不想说,便把话题带过了,只是遗憾道:“要是我儿子还在,就让你当他的童养媳了。”
    陈情没读过这个词,有几分迷茫不解,但看在老人家方才带着这条毛茸茸老往她身上挨的大白犬为她解围,她也不忍心看这个老爷爷沮丧,便开口答应了:
    “好呀。”
    老人家一愣,白犬听得也一愣一愣的。
    老人家把陈情送到河岸边,陈尚书等了老半天,听人说那新来的下人已经收拾行李跑路了,女儿下落还不明,急得想哭。
    可见老人家来了牵着陈情从远处慢悠悠走来,他再忍不住,飞奔过来。
    老人家将她的手往前一送:
    “陈情,去吧。下次别让你爹随便找个人就带你。”
    陈情却诧异回头,看着老爷爷和蔼的笑却问不出口。
    方才老人家说话的声音,却是个温柔的女子的声音,还有几分没好气地模样。
    而且,她也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叫陈情啊。
    被陈尚书拥入怀中,她看着陈尚书泪流满面,方才哭过了现在却不想哭了。
    因为……得告状。
    “方才那个姐姐将我带到人群,让我跪下求她带我来。”
    陈尚书许久没听见,女儿说话,字字如珠玑,一连说了这么多,心里开心她能好好说话,又气那个下人竟然不守本分还让千金之躯跪下,气鼓鼓的。
    “爹会将她逮住为你出气的。”陈尚书信誓旦旦,眼角瞥见她老人家离开,连忙叫住他:
    “诶老人家!”
    他牵着陈情走到老人家面前,拜谢:
    “多谢老人家。”
    老人家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陈情却将陈尚书牵到那白犬面前:
    “是他先帮我赶走那个姐姐的。”
    然后陈情抱住白犬的脖子对她爹说:
    “爹,你也要谢谢他。”
    “……尚书大人不必……”老爷爷连忙摆手,但尚书大人脸色几次转变后,居然朝着那白犬道:
    “多谢。”
    “……汪呜……”
    那白犬竟然答应了一声,陈尚书老脸一红,让人知道了他对狗道谢,他可得怎么活呀。
    那老人家笑着看陈尚书,便道:
    “大人,白狗进家,招财的。是吉兆。”
    “……”陈尚书刚想说这老头谁呀,怎么忽然说这个,仔细一看这笑眯眯的老头,呆了。
    “您是……林容?”
    林容笑道:“正是。”
    “无卦不成真的林容……原来您还住在白家祖祠庙啊!”陈尚书立马恭敬了起来。
    先帝在世的时候沉迷算卦,这林容也是个奇人,无卦不准,出卦必成真的名号甚至被先帝叫了出来。先帝本要奉他为国师,却被他拒绝了。此人在最为出名的时候隐世,先帝也无可奈何,明知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却怎么也找不着他。
    “是啊,也就只有我敢住在那了。”
    林容说道。
    白家的事,林尚书虽不曾经历,毕竟他与林容差了能有四十多岁,但他也有所耳闻。
    其中,林容痛丧妻子,他也是清楚的。
    陈尚书丧妻之痛至今未能走出续弦,何况这老人家丧妻亡子,至今孤身一人。
    陈尚书对他即同情,又能理解。
    “林前辈若是愿意,晚辈便将这白犬领回家。”
    “它叫白玉。”
    林容说来,仿佛在介绍一个人,陈情很喜欢这毛茸茸的手感,爱不释手抱着它只蹭。
    就连白犬的抗议都被她统统无视,白犬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被买来卖去的,虽然这次是老人家白送给陈尚书的。
    陈尚书还盛情邀请老人家一块放荷灯。
    看着掌心的灯火一点就灭,老人家只能无奈的摇头,直到陈情将她点好的荷灯递给老人家:
    “这个已经点好了,给你。”
    老人家一愣,接在手中,烛火居然未灭。
    白玉看见也很是好奇,凑过来嗅了嗅,吠了两声,摇着尾巴很兴奋的模样。
    老人家很是稀奇,小心翼翼的护着那灯芯,生怕灭了。蹲在岸边石台阶上,小心翼翼的将那盏荷灯放入水中。
    河上灯火千千万,他十多年来,终于点了属于他的一盏荷灯。
    似是在告慰九泉下的家人一般,老人独自落寞地走回去,陈尚书看不太下去,便让轿夫抬他回去。
    他推脱了一会,腰有点疼,便不再推辞。
    陈情尚还记得白玉刚来家里时,林尚书好吃好喝供养着,陈情都快担心自己的地位被白玉抢走。
    可突然某一天陈尚书却仿佛不认识白玉了似的,要把它赶出去。
    家中仆人,竟然无一人对白玉有印象。
    他们眼中,这条养了半年的白犬,只是外面比较干净的野犬罢了。
    即便如此,陈情依旧养着白玉,陈尚书不知原由,只当女儿是菩萨心肠,喜欢收留猫猫狗狗。
    可是这些事,就算陈情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陈情绝望的望着陈尚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尚书现在却恳求丹阳公主道:“求公主将那妖物斩杀,让吾儿的寿命回来吧?”
    丹阳看向他,眼里全是对女儿的怜爱之意,可她看白玉对陈情,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
    倘若无情,或是只是为了寿命,他早吸干陈情的寿命逃之夭夭便好了。
    此时的陈情却郁结于心,不开口。
    微生亦只道不妙,她过于担心,身上火焰三盏都开始忽明忽暗的摇曳。
    微生亦按住陈情的肩膀,稳住火苗,也稳住她的情绪:
    “你,有什么想说便说。再离奇古怪也无妨。死狗都变妖了,纵是陈尚书不信都不行。”
    陈情看着她,心想,也是啊,爹爹不正是因为怀疑精怪作怪,这才请丹阳公主来的吗?
    不如索性……将一切都说明白了。
    陈尚书静静地听女儿娓娓道来。
    毕竟,从那以后,陈情跟白玉朝夕相伴,陈情变的开朗乐观,也都是因为白玉。
    白玉叼来好看的书,白玉打滚,或是白玉又立气两条腿作揖。陈情想什么都会与白玉说一声。
    人有时候不是人,狗却永远都是狗,而白玉,则永远是白玉。
    “我,陈情,不觉得半条命分它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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