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四十二章 本无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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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洞穴,是人工挖凿出来的石龛,里面摆放着一具棺材,棺材的四面都被铜钉钉死,棺木有些乌黑色,许多地方已经有纵向开裂的缝隙,面朝我们的这一侧高高翘起,我能看到上面写得几个篆体大字,云是仙人葬骨处,其下又有一行极小的字一见生财。
    我眯了眼睛望过去道:“一见生财好理解,那前一句又是甚么意思?”
    南宫墨托着我的手臂微微上抬,摇了摇头道:“娘子,咱们换个地方再说话,你若是再不想法子找个地方去落脚,我看待会就是咱们去一见生财了。”
    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们四周的山崖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具又一具的棺材,横放的竖放的,有嵌进崖壁上石龛里面的,有凿木为橼凭空搁置的,更多的则是借用山石的依托,上上下下吊在一根碗口粗的麻绳上,清晨有风,那些吊在绳上的棺材,就像随风摇摆的巨型风铃,一荡一荡的。
    我本就有些发冷,顶着清晨的寒风,看得我的心都要荡进冰底了,我拽着他的衣襟有些发抖的道:“南宫公子你是要听我说,还是已经做好准备亲自过目?”
    南宫墨又把我搂了搂紧道:“娘子你能不能轻点说话,我已经快没力气抱住你了,你声音喊得再大些,咱们可以直接自动着陆了。”
    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轻轻的道:“那好我再小点声,不过真的很震撼。”
    他又道:“娘子,你长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到我们这里的特产吧?”
    我哭笑不得的斜了他一眼,他还真的是跟三哥有些相似之处,一样的不着调:“你才那么大岁数,我刚刚才二十岁,你以为我跟你似的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他咧开嘴笑了笑道:“想知道这东西叫甚么名字吗?”
    “你们这里的特产,包括你在内都太特别了,我觉得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贴着我的耳畔道:“我有主意了。”
    “甚么主意?”
    “你身后有一排吊在绳子上的棺材,待会你设法抓住身后的绳子,再想法子爬到对面崖壁上最高的那个石龛里面去,你听明白我给你规划的路线了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那我听你的过去了,你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南宫墨想了想道:“你不用管我,你先过去,我自己想法子。”
    我在他短暂的思考中又道:“现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说要走一齐走要留一齐留的话,是不是会显得我更幼稚?显得我有逞英雄的傻气冒出来?”
    南宫墨笑着蹭了蹭我的脸颊道:“你本来也很幼稚。”
    若不是看在他刚刚救我一命的份上,我真的现在就想用他自己的扇子劈了他。
    抓住绳子不算难,难的是要登上南宫墨给我指定的,崖壁上的那个石龛。
    山峰陡峭峻险崖壁的表面光滑平展,几乎没有可以抓握的地方,我要登上的那一处石龛是众多使用木橼支撑的棺木中,看着还算结实的一处,高度与一见生财相当,我在一堆棺材的围观中大展拳脚,好不容易登上去之后大略清点了一下,与我对峙的崖壁上共有棺材四十二具,其中七具是置于天然存在的洞穴和岩墩上。
    人只有站到了高处才能看清身下的情况,悬崖之下有条河,距离南宫墨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不到二十米,虽然没有黑龙潭那样大的水势,但好歹摔下去总不至于被乱石磕死,上有悬崖下有河流,那些棺材看上去倒是很有些错落有致。
    要么是三五个凑成一群,要么是直线串成一线,看上去有种历史的延伸,神秘而又蔚为壮观,南宫墨仍是倚靠手中短刀的支撑,凌空挂在崖壁边上,我朝他挥了挥手标明位置,圈起手掌大声道:“南宫公子该你了!”
    南宫墨点了点头,借着腰力一个鹞子翻身,攀上身后距离最近的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单手解开自己的腰封,内层缎面上层层叠叠缠绕了一条墨绿色的绳索,绳索极细看起来韧性尚佳,墨绿的颜色我很喜欢,深沉稳重给人以安全感,他拽着那绳索,一端咬在嘴里又去取头上的银色发簪,发簪在他的手中折了几折,弯成个D型快挂的形状,钩环状通用型,我隔得他有些远,只能看到他把绳索的一端,牢牢在短刀的尾部打了个结,另一端仍是系在腰上。
    我猜他是想通过攀岩的方式爬过来,攀岩是门很有技巧性的运动,也是我们日常训练中一个极其重要的项目,主要是考察人自身的力量,以及身体的柔韧协调性,攀爬的过程中只能依靠手脚和身体的平衡向上运动,并且还要依据手和手臂支点的不同,又要采用各种各样的用力方法,诸如抓、握、挂、抠、撑、推、压等,所以攀岩时不使用绳索进行自身保护,必须是大忌中的大忌。
    这里的山体是个三面合围的形式,我猜他的攀爬路线应该是这样子的,先在自己这一面的崖壁顶端固定一个支点,循着支点的支撑纵向上升,上升到与我相当高度的时候,找到自己可以栖身的位置,再更换一个支点,横向位移到我所在的这一面,我不懂攀岩,甚至不懂理论,所有技巧都是三哥教我的,只不过我很惭愧,我始终也没有凭借自身本领成功攀爬过一次,我只会照本宣科从旁评论。
    纵向攀爬的过程很顺利,没有滑落也没有支点的松动,用时不超过一炷香,但横向的过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首先快挂本身就是一个致命的弱点,虽然它的使用范围很广,可是再广也有覆盖不到的角落,在纵的方向上它有绝对不可取代的强度,可是由于其开口的部分过于脆弱,因此在横向用力的过程中几乎等同于没有任何作用,也是最无法防范的死穴。
    没有头盔也没有手套,横向更换支点之后,南宫墨一连滑落了两次,两次都是在撞击到崖壁之前,利用了身体的弹簧动作,并配合以手臂的侧向推力,巧妙躲避开了崖壁上的山石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我只能坐在石龛的棺材旁边望着他,望着他视觉上高度刺激的徒手攀岩。
    他的节奏感以及攀岩的技巧的确是非常优美流畅,可是再优美再流畅,也不能减轻我对他的担心,防护用具极度的不到位,一点闪失都不能有,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直接送他到地府去报道,南宫墨爬进石龛的时候我已经紧张到失语。
    他喘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道:“娘子,怎么样刺激吧?”
    我边给他解短刀上的绳索边道:“太危险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下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这样子了,你晓得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一个人甚么忙都帮不上,心里面有多着急多紧张吗?纵向的时候还好说,既有借力点也有落脚点,可横向呢,除了手指和手臂的力量,你连自己的腿都不能指望,就说滑下去那两次,差一点就要撞上了,你要是撞上了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他轻轻搂了我一下道:“放心,你瞧着是马上要撞上,然我自己心里面有数,要是每一次滑落下来都会撞上那还如何攀岩,我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用。”
    “没有手套也没有镁粉,手一定是擦伤了,我瞧瞧伤成甚么样了。”
    我把他的手拉过来,翻过手掌去瞧,他的白皙的手掌上擦掉了一大块皮,伤口上满是灰尘和石粉,我皱起眉头:“疼得厉害吗?”
    南宫墨竟然冷血的还能笑出声:“还可以。”
    石龛的洞口丛生着大堆野草,三哥教过我那叶子是能消毒的,我拽了几株放进手心中搓了几下,一股清凉的药草香瞬间溢出来,嚼了几下又给他敷在手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南宫墨疼得龇牙咧嘴:“你就不能轻点?像火烧!”
    我按住他到处乱甩的手道:“你别动,这叶子能消毒我三哥说得,不过我之前从来也没用过,不晓得会不会有用,今儿头一回,权当拿你来做实验好了。”
    他背靠着那棺材倚了道:“没关系,娘子你尽情实验就好,反正小爷我也不是头一回被你拿来做实验,有没有用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我晃了晃他的胳膊道:“我今天明明就是第一次做实验,你睁开眼睛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何时拿你做过实验了?”
    他靠着那棺材闭起眼睛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娘子你要么就给我按摩一下,要么就陪我睡一会,我只有睡醒了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
    还没等我答话,他的手臂一抬直接把我按在了他的腿上:“好了,先睡一会,半个时辰之后上路。”
    我的后背被他的手臂压得喘不过气来,声音的穿透力明显降下来:“南宫墨,你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上路的时候,我和南宫墨再一次不可避免产生了意见分歧,我主张找到昨天晚上炎一横劈了山体的那条裂缝,因为我在坠崖之前,亲眼见到小禅落了进去,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南宫墨坚决不同意我的做法,他主张先回地面找到莫涯和逸尘,他笃信莫涯和逸尘绝对不会同我一样,不动脑子就从悬崖上跳下来找我们。
    我觉得他的逻辑思维很有问题,第一,我从悬崖上掉下来根本与智商无关,我掉下来是因为我在半空中杀掉一个人,之后暂时还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就这样不开眼的,被炎一的内力击落下来。第二,我也觉得逸尘和莫涯还不至于为了救我们而主动从悬崖上跳下来,显然只要是精神还算正常的人,都会选择留在悬崖上等我们,或者是另辟蹊径来找我们。
    之前我一直觉得逸尘是故意针对我,针对我的言谈举止故意来挑刺。
    如今我觉得南宫墨也在针对我,针对我的行为故意夸大其词找麻烦。
    这感觉就像我在他俩眼前,从未做对过任何一件事,哪怕是一件小事。
    想要爬到悬崖之上的地面可谓难之更难,我由于体能消耗的厉害,是以对这事便格外的抵触,抵触到不想多说,南宫墨晓得我的抵触情绪,一路上只有通过给我讲特产来分我的神,于是我一边嫌他烦一边听他讲特产,一边哆嗦着手脚并用一边举目望天盼着早些爬上去。
    听他说这里七搭八挂的巨大风铃都是悬棺,悬棺,顾名思义就是悬在山崖上的棺材,几乎都是放置在临近江面,或者临近河面的悬崖绝壁上,一般是以船形棺和整木挖凿的独木舟式棺材为主。
    据说最早的悬棺葬习俗是出现在原始宗教中,因活人对于鬼魂的崇拜犹甚,所以人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祖先死后鬼魂虽然到了阴阳两隔的异世界,但实际上却并未离开生前生活的环境,因此棺材存在的主要涵义,便是要满足祖先在幽冥之中的生活需要。
    至于将棺木高置于陡崖绝壁之上,则是为了尽量避免人兽或其他因素对尸骨的破坏,只有如此才能使祖先的灵魂得到永久的安息,并得到冥冥之中的赐福和保佑,由于地理位置和地质要素,北方尚且只有晋阳这一处。
    我在他的絮絮讲解中好不容易翻身爬上断崖,地面上到处是砍杀过后的血腥气息,尸首杀的人仰马翻,遍地都是武当特有的长剑和暗器,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清一色的血流成河,看到逸尘的第一眼,吓得我的小心肝一个颤抖。
    浑身是血,脸颊上有刀伤,发簪被削断了一大半,我甩开身后的南宫墨大步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反复瞧过,确保那些血迹都是在打斗过程中沾上去的,确保他的身上的确是没有受过伤的才放开他。
    我在南宫墨异样的目光中无视他:“逸尘哥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些血都是你的呢!”
    他先是没有说话,平静的向着南宫墨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才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倒是你,多亏了有墨在才能在第一时间替我把你救起来。”
    “真的是这样子的,逸尘哥哥你都没有看到,那个时候有多凶险,这一回要是没有南宫公子跳下来救我,我就必须去酆都报道了,这下面的高度绝对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逸尘又道:“等离开这里,你还不得好好酬谢一下人家救你一命?”
    我张了张嘴巴刚想说话,南宫墨忽然来到我身边,一双大手稳稳落在我的双肩上:“大哥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是人家了?娘子是我自己的,又不是我找别人借来的,我救我自己的娘子与旁人无关,何至于就得要酬谢了?”
    我奋力去掰他握住我双肩的十指,掰了半晌也是于事无补,逸尘就像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说甚么,面无表情横了他一眼道:“你这话说得未免过早,仪式举行过了才算是娘子,没有仪式不算数。”
    “只不过是差一个仪式有甚么分别?”
    “拜过天地才做数,没拜天地仪式就没完。”
    “父母之命,指给了我就是我的,没有仪式照样是我的,没有任何分别。”
    “那也要问过丫头的意思才行,你敢问吗?”
    眼看情况愈来愈糟,我只得出声制止:“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我没说过要嫁,也没说过不嫁!有这时间争来斗去,不如去瞧瞧小禅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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