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四十一章 原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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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奉元城一路往南,当天夜里就投宿在石府大院,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
听小禅说这里当家的石老板,祖上是同南宫家的先人拜过把子的,到了他这一代也算是与南宫墨同属一个辈分,这里的规矩是只接待有身份有社会地位的世家子弟,平民百姓不管你是一夜爆发还是得了横财,都绝无可能迈进这里的大门。
我和小禅住一间,贵人分到逸尘的身边,莫涯照例是跟着南宫墨。
晚饭时贵人体内的花毒又发作了一回,小禅也没有同万香谷的人交过手,因此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见识花毒的厉害,不免气得浑身冒火,隔空又把尉迟嘉人家的祖上十八代挨个骂个遍,贵人脆弱的体能已经完全不能承受花毒带给他的摧残,几次因为窒息而晕厥过去,几次又被五石散的药力给硬生生拉回来,我和小禅来回趟给他灌药,折腾到后半夜他才慢慢睡下。
我和小禅的房间在三楼,逸尘和南宫墨都在二楼,整层三楼都被一个外出野游的富户人家给包了场,只空了我们这一间,据石老板说,本来这一间也是包出去的,不晓得为何,这间房的客人临时决定不出行了,这才空出了一间。
人虽然没来,可房钱当然还是照付不误,石老板不敢开罪南宫墨,于是借花献佛做了个顺水的人情账,南宫墨不是个占便宜的人,于是石老板赚了两份房钱。
我们这一间的旁边,就住了这一家的奶妈和小少爷,听小禅八卦回来的消息分享,这户人家姓罗是做小本布匹生意的,他家的老爷名叫罗经,年方四十岁正是盛年,只有一房正房夫人,膝下有一子名叫罗权。
小禅的八卦是同他们家的奶妈混在一齐听来的,小禅同他们家的奶妈比较投缘,他家的小少爷倒是与我比较投缘,一见面非要认我当哥哥,晚饭时还特意叫他们家佣人给我送来一份杏仁茶。
罗权比小禅还要小一岁,刚刚过完生辰只有十五岁,个子很高样貌端正,很像十八九岁的少年,性格开朗阳光为人也很豪爽,他同我倒是不见外,想到甚么就说甚么,他说同他老爹出门简直是噩梦的开始,本来在家他还能安心做他的孩子王,整日里有一群孩子跟在他身边很是自由自在,现在可好不但每日面对他老爹训他的一张臭脸,偶尔他娘亲还会叫奶妈安排点活给他做,委实是烦透了。
所以说小少爷同小爷的区别就在于,小少爷没有吃过苦头总是把自个儿的本领看得太高诸如罗权,小爷是已经吃过不少苦头,晓得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因此就会收敛上许多诸如南宫墨,但小少爷必须去管老爹要钱,所以作业之后会有老爹帮忙收场,小爷自己有的是钱,但作业之后要学会自己收场。
他们家带来的那些家丁打手我在楼下见过,都是唬人的罢了,假使他们家的小少爷当真闹出事情来,就凭他们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多余添乱。
客栈里夜深人又静,一弯弦月高高挂在空中,树叶随风飘荡,偶尔会有一两声夜莺清脆的鸣叫声,月光明亮院子中不见一丝灯光,一条黑影窜上客栈的院墙,沿着房脊在院墙上快速跑过一圈,一拱手对着黑衣人道:“掌门,已经确认过了,薛公子确实是住在三楼东起的第五间房,随他同住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瞧着好像是不会武功。”
那黑衣人站在客栈黑沉沉的大门外,从鼻孔中深深的哼了一声道:“好像是不会武功?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叫你去确认是为了待会动起手来确保万无一失,你没有搞清楚待会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那人听了他的话道:“时辰还早我再去确认一下,免得咱们落了下风。”
黑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再去,再去,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峨嵋派那些贱女人的下场,你们都是瞧见的,炎一大师已经放话出来了,这一回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若是再失手你们的下场就只有……”
他比着自个儿的脖颈划了个杀头的手势,那人颌首轻飘飘再次落进院子中东张西望,忽然一人提着一盏灯笼,从拐角处走过来道:“你站在这里做甚么?老爷要茶呢,赶快去备茶。”
那着夜行衣的男子没防备,与提着灯笼的姑娘撞了个正着,那姑娘受了惊吓,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石老板!不好了!有外人闯进来了!”
那男子一愣,四周亮起了许多火把,几十个家丁拿枪持棍的将他团团围住。
我隔着门扇听到声音,轻轻捅破了窗户纸凑过去瞧了一眼,小禅端着烛台轻轻吹熄了蜡烛问我道:“薛姐姐,外面出了甚么事啊?”
我朝她招了招手道:“打劫呢,你过来瞧瞧那人的样子。”
我觉得我可能是真的压抑了太长时间,那劫匪受到惊吓之后,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让我觉得很好笑,小禅趴在那窟窿上头也不回的道:“呀,他们家老爷走出来了,那劫匪还很不服气的样子呢!哟装备还挺齐全,烟幕弹呀!哎呀,还没有见过这样笨的劫匪呢,不就是个烟幕弹吗,有甚么好怕的,退回去做甚么呀!绑上头巾遮住口鼻不就冲过去了!真是笨啊!动手了,动手了,打他!打他!”
“你霸着窟窿眼看有何用?还不下楼找你南宫哥哥汇报情况问他的意思?”
小禅一拍脑壳:“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呢!薛姐姐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楼下!”
小禅一走我干脆打开房门凭栏观战,那劫匪抽出随身的佩剑环顾四周一言不发,一众家丁都被他手中的佩剑所吸引,纷纷摆出了备战的姿势,罗权他老爹拱了拱手道:“这位壮士,在下罗经晋州人士,家中做些小本布匹生意,敢问这位壮士可是手头不方便,只要是在下能够帮的上的,在下愿尽绵薄之力助壮士一齐共渡难关,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那人尚未发话,便有另一拨家丁打开门窗,放出漆黑浓重的迷烟。
那人想也没想,只身冲进漆黑的迷烟中,双手左左右右乱抓了一通。
混乱中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高声大叫道:“爹,救我!”
我说甚么来着,小少爷就是还没有吃过苦头,如今是大混战,他站的位置离劫匪那样近,我若是劫匪也得先抓他。
浓重的迷烟渐渐散去,那劫匪拉着罗权一步踏出来,罗权的脖颈上套了绳子,穿过胸口从腋下绕到背后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双臂被反剪呈V型,绳子在左右臂上各缠绕了两圈,又向下将双手手背相对捆紧,剩下的绳子穿过脖子上的绳套,用力一勒罗权就被他整个攥在手心里。
罗老板见此情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道:“这位壮士有话好说,可千万不要伤及我的儿子呀!”
姑娘我委实是看不过眼,一个有两下子武功的男子,竟然欺负一个只会耍耍嘴皮子的小少爷,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用力拍了一把木质栏杆,一个飞燕穿帘落在他面前,我落在他面前的时候正巧听到他说了句:“谁他妈同你有话好好说,说你把薛慕滼藏到哪里去了?”
嗯?找三哥的?啊不找我的?这事怎么又说到我的头上来了?
那人身高同我差不离,面对面盯了我一眼,紧接着破开嗓门大喊一声:“掌门,薛公子在这里呢,快来抓人啊!”
右手一扬,飞云扇瞬间从袖口中飞出来,割断了绳索也割断了他的喉咙。
左臂轻轻揽住罗权的身躯转身飞开,稳稳落在二楼南宫墨的房间门外。
罗权吓得张大嘴巴望着我说不出话来,他那奶妈边哭边颤着嗓子道:“阿弥陀佛,菩萨开恩,多谢薛公子救命之恩!”
南宫墨在身后扶了我一把道:“快走,别耽搁时间,莫涯和我大哥给你断后!”
我点了点头对着那老妪道:“不谢,举手之劳,我还有事先走了。”
罗权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一听我要走立马凑过来道:“薛哥哥你带我一齐走吧,你的武功好厉害啊,我也想跟你学武。”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现下活命最要紧,学武的事等下次我回来咱们再详谈。”
小少爷听了我的话很是开心,旁若无人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薛哥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下次回来一定要教我武功啊!
南宫墨一步迈向前来把我挡在身后,大力推了他一把道:“没有下一次了,你好自为之!再见。”
我飞上屋顶的时候还听到罗权一个人在喃喃自语:“我不过亲了一下薛哥哥,他为甚么要生气。”
这一回又是托了三哥的福,总算明白那碗杏仁茶是靠甚么得来的了。
暗夜,圆月,山路,有人追。
往事重演,情境是如此的高度相似,百丈崖是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我严重怀疑我的五行相克是不是犯山路,今儿追杀我的人暂时还没搞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南宫墨一路上长剑加短刀斩敌无数,我的飞云扇几乎快被束之高阁,偶尔有特别难对付,或者是生命力顽强到一刀杀不死的,才需要我来补一刀。
夜空中乌云纷现,耀目的月华也蒙起了片片黑纱,涌动的风云吹响林间的树木,似是警示又似山林的不安,一个手持长短双刀的壮汉,双刀翻飞拨挡着南宫墨的进攻,南宫墨左手长刀走势刚劲迅猛,右手短刀灵诡多变。
那人怒急交加的边反攻边骂人,破绽很快就露了出来,南宫墨翻翻滚滚拆解了他的数十招,只见那壮汉的身上已有了十数道伤处,伤口细且深血流又稀又薄,蜿蜒的流淌下来,他那壮硕的身子上,就像贴了一段又一段的红色纸条。
南宫墨的身上几乎没有损伤,月白的衣襟上连对手的血滴都没有沾上,呼吸声圆转有力,内力浑厚的好像根本用不完,那人大喝一声道:“恒山的人不要碍手碍脚,速速让路把薛慕滼交出来,你我两派尚且可以一同联手修炼秘笈,若是执迷不悟,我便只能赏你痛快一死了!”
南宫墨人在半空中微微一笑道:“哪里来的蠢贼,竟敢如此同小爷我说话,我看是赏你痛快一死吧。”
他手中的短刀,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影子,那些影子从四方八面飞舞而来,纵然那人用尽了全力双刀翻飞,也才将将格挡了极少数,手脚各处尽数挂彩,呼哧呼哧喘着气瘫软着趴伏在地上。
南宫墨低眸看他,冷笑了一声道:“口出狂言!还等甚么,自报家门吧。”
那壮汉诡异一笑道:“我们武当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时间差不多了。”
我的心中猛然一凛,幸好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过杜枫,这人果然有问题。
那人拖着残破的身体和身再上,左刀刺右刀劈,南宫墨边退边防,那人始终近不了他身前两寸,左右手的进攻全部被阻挡在短刀的攻击范围之外,突然之间山摇地动,空中没来由的响起念经声,山体碎裂,地表的缝隙在巨大的响声中分裂变宽,小禅高叫着掉进了裂开的山体中,贵人软哒哒的挂在山体的裂缝处。
一半身子悬在脱离了地面的缝隙之上,我又拧断了身后一人的脖子,拉着那尸体一脚踩空落了下去,按照恒山的地质情况分析,悬崖下面不管有甚么也不该会有湖。
又是炎一这个老也不死的死老头子,阴魂不散咄咄逼人,不管我走到哪里,他总是如影随形的惹人厌,有朝一日等我练成秘笈,就把他那张酷爱念达摩禅杖法的嘴巴给他撕碎,到时叫他再也念不成他的杖法。
掉落的过程比我预计的时间更长,白露时节的冷风已经冷得渗入骨髓,我完全没想到南宫墨会不顾自己的死活,纵身跳下来救我,我仰面落下去的时候,在空中看到他月白色的身影,他用尽全力抱着我一把甩开剑鞘,把手中的长剑刺进离我们最近的山体之中,落石划破他的脸,轮廓分明的颧骨上霎时添了一道血痕。
我贴在他的胸口上,惊魂未定喘了一口气,那山体又接连摇晃了几下,大块的落石砸在我的胸口上,疼得我眼冒金星,我们的身体再次向着深渊快速掉落下去,情急之下南宫墨大声道:“短刀,给我短刀!”
我揽紧他的腰去摸他别在靴筒里的短刀,短刀离身递给他,他反手把短刀再次插进身旁的山体,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我死死抱住他,忍住惊吓过后的战栗问:“下面是甚么地方?咱们掉下去会不会因为乱石丛生而摔死?”
他托着我的手臂又紧了紧,抬头望了望我们头顶上的悬崖道:“应该不会,这里距离晋阳很近,山崖之下应该会有河。”
我点头稍微有些安心,我私以为淹死比摔死要体面。
四周的山石硕大坚固,崖壁上有一个又一个横向深入的洞穴,暗夜里瞧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到每个洞穴中都放了一个长条状的物体,我费力的抬起手来,指了指他的身后小声道:“南宫公子你看,这里的山崖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