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番谈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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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择远悄悄避开那些显然不是寻常百姓的人,悄悄将自己的面容弄得再普通些。他们这些日子可谓是无处可去,而且自家主子又重伤未愈,经不得颠簸劳碌,外面又处处是人。那大娘看着又似好心人,于是这几日,
    温择远便带着司析住在她那儿。
    小心翼翼的回来,手里提着一些用品,那位大娘正坐在外面熬粥,炊烟缭绕升起,衬得她苍白的面容有些朦胧。
    温择远走过去,坐下,帮着她做一些活儿。
    温择远虽自小在宫中长大,也并非不懂的知恩图报,有空时候,还会帮着做一些家务活儿。
    “你们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怎么会遇上土匪了,那些人,可没人性的很。”大娘看着他,和蔼问道。
    “我们是打算带着公子寻求名医的,没想到来到繁州半途上无端端就遇上了他们。”温择远还是说了个谎话,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有。虽然这里看似很安全,但保不正会隔墙有耳,到时候,万一连累了大娘倒是不好意思了。
    而且,跟随司析来的那些人,差不多都折了!
    自家主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若是有了机会,小爷一个个弄死他们!
    似是没看到他眼里的凶光,大娘又继续说道,“那倒可惜了。我活了一辈子,什么事儿都见过,那些当官的,十有八九都是祸害黎民百姓的。”
    其实这大娘也是个可怜人,年轻时没了丈夫,留下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后来她儿子又被人强硬的拉去当了壮丁,在战场上死了尸骨无存。自己的儿媳妇跟别人私了奔,唯一的小孙儿也死于疾病。
    而她,也因此村里人骂作丧门星、克亲人。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也无人敢与她来往,只怕一个不小心,便惹祸上身。
    “大娘,如今新朝初立,以后会有所不同的。”温择远犹豫着说道。
    每个人的境遇都有所不同,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而且,他家主子貌似算是官,自己好像也是皇宫里的人……
    “小远,你家公子好些了吗?”
    “不知道。”温择远有些苦恼,都好几天了,司析的脸色虽有所改善,气色也有了红润。
    不过那更令人担忧,
    因着他身体的特殊,以前宫沉璧变着花样儿给司析温养身体,司析脸色也依旧惨白一片,
    而且,他发现,最近自家主子身体寒热不定。
    到底是好是坏?
    心中暗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跟随着揽歌公子学习医术。
    “别担心,你家主人乃贵人,很快会醒来的。”
    温择远有些郁闷点头,起身端着药碗进去。
    刚进去,便看到司析睁着清冷寂寞的眼睛,静静看着屋顶,面无表情。
    只是脸上虽然多了红晕,嘴唇却依旧惨白惨白的,还依稀可见一丝紫色。
    紧紧蹙着眉头,眉目如画,悠悠远山眉似乎承载太多的悲凉,整个人虚弱无比,身体消瘦,荏苒柔弱,给人一种随时要羽化升仙的错觉。
    “主子,您终于醒了!”择远惊喜喊道。
    轻轻点点头,双眸里似乎装了一江的痛苦以及隐忍。
    温择远将他扶起来,发现司析的体温又变得冰冷无比,有些心疼,“主子,先喝药。”
    药很苦,
    俗话说,苦口良药,
    但是,世间大概没有什么苦药可以医治他。
    莫名有几分苦涩,眼睛却依旧一片明静,云淡风轻的平静。
    身体微不可察颤动着,司析艰难轻启唇瓣,“这是哪儿?”
    “主子,我们还在繁州呢。”
    还在繁州?
    司析本就是通透之人,一想知晓自己如今是何处境,心中苦笑,自己以前还以为可以算无遗策,没想到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算准了宫沉璧会长平的时间,算准了那人会遵守当时那个承诺,也算准了他的反应,甚至还暗中谋划一切。
    但他,却忘了将自己算进去。
    西陵、柔然、南疆、还有北戎,全都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在等待时机给他们致命一击,然后好将根基未稳的大奉王朝吞入囊中。
    自己的离去,于他们而言,无疑是自寻死路。
    温择远很兴奋问道,“主子,你身体是不是快要好了!”
    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眉目间的稚气如此天真。
    司析苦笑一声,身体不自觉颤动着。
    他哪是病要痊愈了,这般醒来,
    明明是被痛醒的!
    因着猝不及防被人追杀,当时身边人手不多,都牺牲了,自己与择远也是九死一生。
    那时自己与他们对上了,防不胜防之中,被人暗了算,肩上被刺了一剑,而那时把被抹了毒的剑,毒早已入了体内。
    他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加之以前没调理好,又动用了内力,无疑是雪上加霜。
    司析自小身中剧毒,而自己内力的内力也差点毁了他的筋脉,但那些年来身体剧毒与内力形成一个平衡界点,勉强吊着他的性命。因着他体内的剧毒,世间大多数毒对他都无事。
    但那时,他受了伤,冰火两重天的平衡,一瞬间破了,后果可想而知。
    毒素与内力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结果就导致了原本该昏迷的司析生生疼醒!
    而温择远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若不然,也不会连司析竟中了毒也不知晓。
    感受着那刻骨的痛意,
    司析眼神落寞清凄,
    突然间就想起当年宫沉璧哼唱的曲:“江山画,锦绣华,君子端温良、似玉无瑕。清雅笑,眉目姣,挽你共赴一场的山河娇。
    清歌寒、谁玉簪,繁华轻敛尽、一声欢叹。白衣挑,月流照,此去经年一别那孤寂寥。”
    低沉,婉转,犹余音缭绕,
    一字一字,那双邪魅的桃花眼柔情似水。
    然后,他就那般看着自己,
    一眼旧梦。
    宫沉璧,
    可能司析没办法陪
    你再去落霞谷看那一场桃花如画……
    世间红尘繁华万千,有人欢喜有人愁,
    唯独他,
    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
    然后,将心陷进去,
    一步错,步步错。
    在那条孤独的荆棘路上遍体鳞伤,
    于寂静的夜晚慢慢舔舐伤口,
    纵然如此,也不悔。
    这个清弱男子辉煌的背后,
    蕴藏着世间最为凄怆的落寞……
    一瞬间,眸子又变得清冷异常,仿佛刚才的无奈悲凉都只是错觉……
    “找个合适时机,联络他们。”
    司析太子眼线遍布全国,自不会缺人手。但前提是,在联络上他们之前,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离开繁州。
    “是。”
    温择远端了碗出去。
    不知为何,他觉得刚才主子好令人……哀伤。
    不知多久,那大娘端着小碗入了里面。
    司析正闭目养神,身上着的虽是寻常衣裳,却更显他那种清贵无瑕的气质。
    待有人进来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了。
    于是,清冷凌厉的眼眸睁开,悠悠远山眉也似横着剑锋,凄厉惨绝,又冷然寒锐。
    平常人若是对上司析太子这种目光,定然会心惊胆战,但这妇人仅仅是一瞬的惊惧,甚至还友好与他点头一笑。
    她走过来,面容苍老,“听说公子已醒,想来也是饿了,老妇人煮了一些粥,请公子喝一些。”
    大娘目光很和蔼,也很亲切,这样司析有些无所适应。
    司析也没有拒绝,只听得她问,“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可是京城人士?想必生于富贵之家,与我这种乡野之人是天地差距……”
    “嗯。”他的眸光很淡。
    “听说京城是个好地方,可惜了,一直没回去过。”
    “其实,长平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一个国家的兴盛,从京都的繁华便可看出。但帝都越繁华,不代表着这个国家便繁荣富强。而京城,一国之都,寄托了太多人的梦想。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四喜之中,无疑又以后两者最为重要。
    京城,实在是个繁华之地,可以实现金榜题名时的美梦。
    但是,
    同时这也是一个尔虞我诈之地。
    争权夺利、风云变幻,
    勾心斗角、诡谲暗流,
    官员之间的相互勾结,众臣之间的排除异己,
    一笔笔一桩桩,都需要血作为代价。
    如果京城真的有那般美好,也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无缘无故的死于非命或者横尸街头。
    “老夫人,您似乎很喜欢京城?”不经意间问起,“以前去过吗?”
    大娘心中一颤,随后笑着回答,“我哪有那个福分。家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现在,只是留个念想而已。”
    司析见她神色语气不似作假,心知这是个生活不如意的孤家妇人。
    “嗯,有个念想总是好的,哪怕当时是两手空空离去。”
    “公子,你福气好,可能不懂的我们这些贫困人的感受。”
    “我从未觉得自己福气好。”这个是真话。
    一个残弱的身躯,一个冷漠的皇宫,他纵有千般才智,也比不过一个权力来的重要。
    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其实,他的运气真的不好。
    在皇宫时,直到遇上那个眉目张扬的男子之前,他都没过过一日舒心日子。
    司析知道这妇人有心事,但是他不准备去探究,
    自己都自身难保,何需去理会一个萍水相逢的妇人之事?
    哪怕这人,收留了自己。
    司析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话,有些倦怠,
    干脆闭上了眼眸,闭目养神。
    他本就没打算耗在这里,
    司析殿下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况还是四国联合绞杀他。
    还不如省点力气,
    看一眼这繁花乱世,然后,
    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他不听天命,更喜欢按着自己心意做事,纵使,伤得遍体鳞伤。
    既来之,则安之。
    看着司析似乎熟睡了一般,妇人摇了摇头,重重的叹息从喉咙溢出来。
    二十几年了,
    这一日终究还是到来,
    难道真的逃不过一个命运?
    然后,她看着司析姣丽艳绝的面容,许久许久,最后,才端着碗出去。
    待她离开后,司析清冷寂寞的眼睛慢慢睁开,俏脸微冷,苍白如雪的薄唇紧紧抿着。
    外面闹的好似兵荒马乱一般,这个小村庄倒是难得的平静。
    人间最难留是寻常一刻平淡。
    这个妇人,她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丧夫丧子丧孙,唯一的儿媳妇还跑了,在村庄里遭人排挤。
    司析轻轻一笑,盈盈秋眸带着说不出的讥诮。
    俗世中人,总喜欢在道德伦理的顶峰,看着周边的不幸,然后,随意至极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有人会同情、庆幸,有人会鄙视、不屑,有人会怜悯、惋惜,有人会幸灾乐祸,也有人会一笑而过,
    唯独,雪中送炭的人少之又少。
    “走开走开,放了我们的正事,要了你们的狗命!”呲牙咧嘴的声音,带着特异的口音,显然不是大奉人!
    司析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脸色惨白若雪,看上去荏苒柔弱。
    那位大娘进来时,司析正整理自己衣衫,“公子,他们来找人了,你赶紧躲一躲吧。”
    “免了,老夫人,我这身子,哪都躲不了。”司析淡淡说道,眼神清明如水,纵然知道自己面临着危险,也依旧浅笑如水,淡然若素。
    大娘将司析扶下床榻,自己用力扭转着嵌在床榻上的圆木雕刻,碰的一声,那木榻竟自动移开,而里面竟是空心的!
    将司析放入里面,还不忙说道,“二十几年前的玩意儿,脏的很,怕是委屈公子一下了。”
    又听得碰的一声,眼睛一片黑暗。
    透过细小的缝隙,看到大娘的面容苍老,幽幽一叹。
    果然是来寻人的,那些人用力踹开摇摇欲坠的的小木门,拿出一张画像,大声叫嚷,“老太婆,有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大娘仔细一看,果然是温择远与司析两人。
    忙摇头,唯唯诺诺说道,“大大人,我我一个独居的老妇人,实在没见过这些人……”
    “哼,真没见过?”
    “没、没有……我哪有那个胆子……骗你们……”瘦弱苍老的躯体瑟瑟发抖。
    那些人见着这房子一览无遗,实在藏不下一个人,又不放心的到处搜查一下,最后扬长而去。
    过了些许时候,大娘才将司析扶出来。
    “多谢老夫人救命之恩。”该有的风度司析还是会有,大娘不管意欲何为,到底是替他挡了一灾,随后,忍不住问道,“其实你可以将我交出去的。”
    “举手之劳而已,公子,我见你也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
    那他,就是比坏人更坏的好人吗?
    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深沉。
    他用手掩唇,压下几欲而出的咳嗽,脸色憋的通红,倒是有了几分生气。
    这时,温择远也匆匆忙忙回来,看到自家主子没事儿,终于松口气。
    温择远出去时,在小镇中以及回来的路上做了些许毫不起眼的标记。
    司析太子人手遍布天下,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系方式。
    而温择远做得,却是前些年与宫沉璧偶尔想到的标志。择远说到底太过于年轻,自然不会想到如此方法,都是司析吩咐下去。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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