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遭，阮欢言更委屈了。天地良心，他只说了「有」，却没说是谁。至于秦封如何知道，他也不甚明白，只能把一切都归因于秦封脑子聪明，而他脑子愚笨了。
    「娘，我发誓，我真没告诉他是谁，要是我把咱们说过的话告诉了他，就叫我一天到晚没饭吃，活活变成个饿死鬼。」阮欢言举着三根手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柳连蝶，那模样，任谁看了也不忍心再去责怪他。
    柳连蝶叹了口气，估摸着八成不是阮欢言的错，而是这孩子脑子不好使，不知用什么方法叫人家把话套了出来，事后还傻乎乎地不明就里，一个人委屈得要死。
    罢了，照他这种脑筋，别说曲意逢迎了，就是撒个谎都得事先告诉别人：你准备好了啊，我要开始撒谎了。什么欲擒故纵，声东击西，这种男男女女之间惯用的小伎俩，在她儿子这里统统用不上。索性不如就照秦封说的那样，让他随性而为，听天由命算了。
    再说了，秦封现在待阮欢言好，多半是因为他还没得手，若他将来真正拥有了阮欢言，只怕小孩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加艰难。就像外面那群叽叽喳喳的丫鬟们所言一样，富贵人家出纨绔。生在日渐没落的阮府中的阮欢言对待玩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将来坐拥秦国整片属地的世子秦封，届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么多能人异士供他差遣，他还能将阮欢言看在眼里吗？
    想到这些，柳连蝶渐渐歇了她刚开始那份心思。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要有能飞上枝头的能力。她家这个，摆明了连麻雀都不是，又何来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想到这里，柳连蝶一面叹气，一面惋惜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伤心之余，只能靠念几句佛经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阿弥陀佛，娘知道不是你，你也不用自责了，往后就照秦封说的办，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再看阮欢言，别提多高兴了。没了柳连蝶给他定下的「紧箍咒」，又重新恢复到了他「花果山美猴王」的王者地位，什么秦三藏，封神榜，通通给他有多远走多远，再也别想他为了几块糕点，委屈自己陪他出去吃冰糖葫芦了……呃，当然，冰糖葫芦还是要吃的，毕竟秦封是秦封，冰糖葫芦是冰糖葫芦，一码归一码，互不相扰嘛。
    在西厢阁一干碎嘴丫鬟们的卖弄下，阮欢言跟着秦封一道外出游玩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阮府。府里之前那些关于他们二人的谣言终于得到了印证，婢女小厮们私下里都津津乐道。
    「哎你们知道吗？前些日子，小少爷跟着秦国世子去京都郊外踏青春游了。」
    「哪个小少爷？」
    「还能是哪个小少爷啊，当然是西厢阁里脑子不好使的那个。」
    「你说那个傻少爷啊？我之前就听人说秦国世子三天两头往他那里跑，该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两个男的，能有什么猫腻啊？再说了，秦国世子跟咱们府里的二小姐可是定有婚约的，人家那俩才叫郎才女貌，天造地设，金童玉女，羡煞旁人啊。」
    「羡什么煞啊，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你没听府里传言说秦国世子已经私下跟二小姐解除了婚约，而且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傻少爷。」
    「啊？你说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可不是呢。也不知秦国世子是怎么相中这么一个痴痴傻傻的小孩，还把他当宝贝似的宠。若是换了旁人，还不知怎么嫌弃他呢……」
    话音没落，几个丫鬟小厮就见阮轻纱房里的丫鬟玉琼端着洗衣盆从抄手游廊里走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谁也不知方才那段对话被人听去多少，但是事关重大，自那之后，他们就各自散去，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剩下玉琼一人，独自捧着洗衣盆，来取日前晾晒在此处的衣物。然而取了没有两件，她就怒气冲冲地摔了盆子，浑身上下抖糠似的，一手指甲也全部扣进了手心的肉里。
    想她从十岁来到阮府，便一直服侍阮轻纱左右，阮轻纱于她，就像亲姐姐一般无间。她见过阮轻纱为了嫁入豪门望族做出了多少努力，也见过阮轻纱背地里为秦封解除婚约的事情流过多少眼泪。她先前只当这些事情是不可抗力，然从未想过会是因为一个痴儿！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直气得浑身发抖，难以自持。她甚至都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上的衣物，便怒不可遏地转身离开浣衣池，一路小跑回了东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