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昏暗时，昏沉一片中也能听到他人极为模糊的交谈声。
    身前仿佛有黑影伫立着。
    他的身体僵直而冰冷，即便是昏迷中身体也竟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手无意识着，却微微紧握着，随后蜷缩在身体两侧。
    有寒气一股一股的朝身体袭来，腿部感觉尤为强烈，仿佛将要被这不能制止的寒冷的伤痛活活刺痛直至断裂。
    微淡的眉头即便是睡梦之中也无法舒展，眉头之下却有一张仿佛布满寒意的苍白的脸孔，矛盾至极着，同清醒是相比较却难得生出一些脆弱之感。
    这一回，仿佛是连罪恶的暖炉与棉絮也无法将他同冰冷的寒潭之中拖出来，再大发慈悲施舍于他一些生命力了。
    茂生就直直的站立在旁边，望见他这副模样，一向寡淡至极的神情之中竟也多了几分不同。
    只是竟察觉这被他所救的乞丐脸上竟意外的没有带有那些世俗中的乞丐常带有的粗鄙神态。
    又见到他脸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才语气稍微有些起伏的朝一边正半个身子趴在床边神情担忧的平儿问道：“他的伤怎过了那么久也没好，我给你的药膏你每日有替他抹上吗？”
    平儿红着眼眶，几乎呜咽着说道：“殿…下…他总是很冷漠，我便从来都不敢碰他，从没上过药…”
    茂生才轻轻点头，眼底平淡无比：“他不愿待在此地？”
    “大概吧。殿下，平儿总是觉得这乞丐很可怜。您离开的半个月前他便醒了，一句话…也未尝说过…”
    茂生眼底才有几分吃惊，忽而才回想起乞丐昏倒在雪地前的那一副形态了。
    茫茫的天地之间，苍白消瘦的身影仿佛能够轻易在一阵寒风之中消散，眼底亦无光，甚至比头顶的冰凌还要能够使人心冰冷。
    只是心里有些模糊至极的想法，这乞丐，大概是个可怜人吧。但一时之间，眼中竟又多了几分浓重至极的嘲讽，仿佛要溢出眼底了，却被他强压下去最后只化作心底一滴憋闷的血了。
    “大夫说…他的腿要很久才会恢复，殿下，我们将他留在这里可好，我会照顾他的。”
    他忽然见到平儿将被子掀开一角，双手紧握着乞丐的左手。随后，似乎是因为寒冷而打了个寒战。
    他几乎当即便有些无奈的想道：这个小丫头，竟对这乞丐上心了。
    只是说道：“此事，我与你都做不了主。待他醒后，你自己询问他吧。”
    只是忽然间他便察觉到床上的人的双眼微微有了些动静。
    他见到一床藏青色的棉被之中，那乞丐便那样闭着眼躺在上面，半张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消瘦无比的脸，额头甚至脸颊上还分布着些青紫的伤痕，一些青紫之中却又带着些淡淡的血丝。
    乞丐已消瘦到只有单单一面侧脸也会令他惊叹的地步了，他见到乞丐的眼底有些很深的青色的痕迹，只是这样闭着眼，就忽然令他感到心底有些怪异的情绪了。
    今日他才正真了解到，即便是一个技艺再高超不过的画师所画出的能以假乱真的花，但画上的东西，却也永远无法同眼前那样鲜活的事物有任何的可比性。
    只是他沉默望向那乞丐的几秒之间，他忽然见到乞丐的双眼就这样毫无预料的缓慢的睁开了。
    仿佛有一阵黑色的漩涡忽而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引诱其中了。他眼中仿佛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魔力一般令他无法呼吸。
    他见到乞丐黑色的眼中仿佛忽然朝上方射出一股微弱的光芒，眼底却平静的好似一面潭水。他的整张脸随后朝暴露在空气之中，苍白的唇竟在微微颤抖着。瘦削的身体才有些暴露在空气之中。
    站立着的茂生看似平静些，实则内心却早已起伏不止，只因为眼中那一点令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情绪。
    那些乞丐昏迷时因为紧闭的双眼而隐藏着的，眼底的那些冷漠与孤独。即便乞丐是面无表情的，他却发觉，自己竟有一种与平儿相类似的冲动。
    他脊背忽然笔直这站立着，微微有些不安。许久他才察觉，这竟是从未有过的。
    他竟只因为一个人的眼神，就仿佛忽然被俘获了。
    他忽然察觉，那乞丐将被子中被平儿紧握的手，毫不留情的被他甩开了，眼底弥漫上一股更能刺痛人心的寒意。
    随即，便又好像恢复如初了。
    “你…你醒了，感觉可好？”他听见平儿有些颤栗的问道，语气之中仿佛因他刚才的行为有几分受伤。
    他见到乞丐将头微微朝平儿偏转，随即只是冷漠的收回。
    茂生觉得，自己仿佛是同乞丐对视了。他脸上那些伤痕夹杂这些冰冷的痕迹，几乎更加生动了一些。
    但却又好像没有。
    那股寒意仿佛同冰冷的空气一同扑面而来了，仿佛要令他窒息。
    许久，才故作镇定的说道：“这位朋友，应…应当要好生修养。”
    又吩咐了平儿几句，才缓慢的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