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第四个故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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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只要是活着,便总有许多不得意。
平儿身体僵直地站在庭院前望着正前方那棵干枯的树时这样想道,脸颊之上还有着一些恐惧与悲伤的余留物。
殿下在那个冬天救下仅有七岁的她时,那时的她已独自一人在这世间流浪许久了。
因为家乡的饥荒。
许久,她才垂下头,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低声不停对自己喃喃道:
“已经过去了,忘记那些吧,平儿。”
一遍又一遍,仿佛她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在庭院里伫立了许久,可眼中的水光却怎么也无法消失。
直至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直至脸颊上仿佛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她才发觉,竟又下雪了。
忽然,她握着的拳头才松开了,无力的垂在两侧,神情无奈又悲伤。仿佛同不久前那个天真的少女是完全的两个人。
“忘掉吧。”
她再次同自己低声说道。
…
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张柔软的床上时,他的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那件破烂的乞丐装了,而是一件布料柔软到仿佛稍微用力一些便能粉碎的衣物了。
他却仍是那幅样子。
双腿暴露在空中,寒气顺着脚踝钻进了身体,令他的腿无法自控的颤抖着。
身上与脸上的伤口大概是很严重,除去某些是因人为因素造成的伤口,其余更多的则是冻伤了。逼人的寒气夹杂痛意,一瞬间似乎能够使伤口感到些麻痹,来自肉体与精神上的麻痹,甚至有几秒会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窒息前一般的景象。
他微微垂眼,见到自己手背上严重到几乎令人恶心的伤口,沉默着凝视着。
只是,最剧烈的痛源便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了,隔了一层布料甚至也无法阻挡。几乎令灵魂也抽搐的疼痛,他却仍旧眼底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就仿佛那些劣质的演员演起那些双腿残疾的戏随后却没有任何感同身受处一般,他这样表现着。
痛到极致,却又假到可笑。
仿佛表情已在严寒中被无形的冰雪所凝固住了,再也没有阳光能够融化这些无形的阴寒至极的寒冰。
同往日一样,他没有任何哭笑的欲望,仿佛再也无法表现这些他从未表现过的东西。
直至,再次传来推门声,他也仍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原先的地方,眼神却没有任何焦距。
寂静的房中,来人似乎再次被他所表现出的样子给吓到了,就仿佛刚才那样。
直至那人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甚至站在床边抑制自己的呼吸望着他的侧脸许久也不吭声,他脸上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是心中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痛吗?先喝药好吗,喝完我给你的伤口上药好吗?”是稍微有些畏惧的声音。
他听见有个女声说道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欲望,望着眼前的景象一动不动着。
在越发寂静的场所中,他的腿越发毫无规律的轻微抖动,但仅仅只是轻微的抖动便会一层又一层加剧疼痛。
“把被子盖起来好吗,你的腿不能受寒了。大夫说,大夫说你的腿在雪里冻的太久,暂时是还不能走动的。”声音再次说道,声音的主人甚至动作有些犹豫,随后将他身上掀开的被子又盖起来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感到有一层沉重的重量又死死的压在身躯之上,那些疼痛,仿佛就这样死死的被压在沉重的棉被下了。
却不时反抗着挣扎着,不经意间爆发出更猛烈的疼痛。
他的神情,却俨然着一动不动,仿佛身体早已麻木到不知任何疼痛。
声音的主人眉头却染上了喜色,仿佛终于得到他的回应了。
再次端着褐色的药进入那乞丐的房间时,她几乎是神态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抑制不住脆弱的神情。
甚至大脑中好像没有任何多余的空地去思考些多余的东西,只是下意识的行走,下意识的摆出近乎呆滞的神情。
她想道,他同从前的自己一样,是个极为可怜的人。
世上的乞丐多数可怜,背景甚至有一些比从前的自己更为悲惨的可怜人。
她起先这样想着,但仅仅只是稍微靠近了一些,内心便忽而生出了些她无法控制的情绪。
那是什么?痛惜?同情?还是其他什么?
她心中已没有先前那样偏激的情绪,望见乞丐这样的回应,只有一种眼睛发酸的冲动。
她想,为何她会这样,何时她也成了这样一个脆弱的人。
强忍住心中的一切,她的眼睛却无法自控的追逐着这个伤势凄惨的乞丐,口中甚至吐露出一连串关心的话语。
“把药喝了好吗?喝了你的伤就会变好。腿也会好的会一些。”
从头至尾,仿佛只有冰冷的空气应和着她。
“那我给你上药好吗…我会轻轻的…绝不弄疼你…”
“也绝不像其他人那样伤害你…”
“你饿了吗,我给你端来早膳好吗?”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好吗。”
用着可笑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仿佛在哄骗一个年龄比她小的孩子。
不知不觉,她的话竟在慢慢变多,仿佛她要凭借着聒噪的话语替他将屋中的所有冷清都驱散干净。
…
他本是垂着头,耳中不停传来喋喋不休的话语,这些仿佛能够温暖人心的话语,仿佛只是同他心中的寒风毫无差别的东西。
他忽然朝一边看去,眼底没有任何情绪的望着一边正手上抹着药膏妄图替他上药的少女,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仿佛眼前的人只是同空气一样的存在。
猛不丁的再次见到他那双黑沉的眼睛,她竟仿佛被恐惧的事物惊吓到一般猛的朝后退几步。
那眼中的所有情绪忽然在她心中方法,漠视与抵触的眼神忽然就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再次刺痛了她。
仿佛他的心中有一扇黑色的窗户,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门外。
窗的内外,是天堂与地狱。
她嘴唇发抖,眼皮缓慢的眨动着,下一秒竟下意识的低头不敢再看向这双仿佛能够使她灵魂迷失的眼睛。
她将手中的药膏轻轻的放下,几乎是逃跑一般的留下一句口齿不清的话,就小跑着离开了。
徒留他一人,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视线看向一边的东西,随后没有任何停留。
眼底,始终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