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在陷入黑暗时便已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长久的黑暗。
    若黑暗不被打破，他大概只会陷入永恒的黑暗，甚至连死去活着都无法分清。
    只是这怪异而无趣的现实永不会收起它那恶俗的趣味，它作弄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或是被生活打败的人，或是被生活愚弄的人。或是像他这样眼中没有这世间的一切同时又被这一切所遗弃的人。
    又该以何种神情来面对这一切。
    他几乎已不用思考，便已察觉自己已再度被一股真正的疼痛所挟持了。
    黑暗中的大脑，却始终令整张脸都维持单调的冷漠的神情。
    寒冰渗透进骨髓，带来极致的疼痛。有一股又一股能够穿透身体的刺痛。
    他已分不清疼痛是来源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只是这熟悉而又痛苦的感觉已逼迫的他仿佛连说话的嘴巴倾听的耳朵都无法继续正常的运作。
    仿佛有一根锋利的冰锥刺透了喉咙，又再度捅破了耳朵。随后是二度伤害，三度的伤害。
    他感到有源源不断的血流自身体流出，双眼却紧闭着始终不愿意睁开。
    脸被什么冰冷又坚硬的东西给死死的踩住，陷入身下纯白一片的积雪中去。
    看似洁白的雪花却遮掩不住任何的味道，不论是血液的腥臭味，还是垃圾的混杂的腐臭味。到最后，甚至连雪都被那股血红的血流所染红。
    因血液与伤口而变得可怖的面容，施暴者忽然发现，那张因他们的殴打而变得懦弱又可笑的神情，那张饥黄的脸上被暴力勾勒的锋利的线条，甚至是紧皱着的眉头，都在瞬间缓缓的松动开来。
    本已昏迷的青年，却好像回复意识了一般改变了脸上的神情，那种被脏污血迹所占据的消瘦的侧脸，正有一股比这寒冬更加能刺痛人心的冷漠浮现。
    诡异的是，地上因踩踏而半个身子陷入雪中的男人却没有任何苏醒的意味，一动不动着，微弱呼吸着，仿佛已离死期不远。
    头顶仍有白色的雪花缓缓的飘落，在人目中呼出的寒气之中稍微改变一些轨道，便又原封不动的落在地上妄图掩盖脏污的地面。
    直至又一只材质冰冷的鞋底踢了踢他双眼紧闭着的脸颊，充斥恶意着妄图踩断他的鼻梁，才有人恶声说道：
    “算了，饶了这臭乞丐吧。一个馒头而已，别真把人打死了。”
    说话的男人干瘦的犹如一只猴子，颇有些后怕的说道。
    “我呸，下次别让我见到你，臭乞丐，有手有脚的，偷大爷我的馒头。”
    说出这话的体格壮硕的男人摆出厌恶的神情，随即将手上抢夺回来的干扁的馒头抛到地上，又伸出脚将他碾的更扁了一些。
    留下的脚印被风雪所覆盖了。
    直至这些人离开了，他的双眼也没有睁开。仿佛是一辈子也不能睁开了。
    空旷的街道被积雪所填充，看似诗意而美丽着，却有一个叫陷入其中的人随时都有腿被它冻的残废的隐患。
    偌大的街道，家家户户家门紧闭着，有温暖的烟从门窗的缝隙中渗透出来，或是一些各式各样的味道。
    有灰色的烟从烟囱中冒出传达至灰色的天际。
    他就这样躺在空旷的街道中央，身上的衣服单薄而破烂，黑黄一片几乎不能遮蔽身体。身子半陷入了深厚的积雪中，几乎已失去了任何的知觉。
    寂静的寻常的世界，他耳中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只有一股能够将心脏都冰冻的寒意。
    世界无声着，冰冷的雪花也没有停下的意味，寒意已将一切的生机都死死的冻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上已经染了一层白色的寒霜，似乎要将冷漠的表情在雪地中一辈子都定格下来。
    紧闭的双眼，才隐约有了睁开的迹象。
    随后，便是一道比这寒冬来的更刺骨冷漠些的双眼同这冰冷的世间相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