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显而易见，永远不可能。
    他脸上已没有任何的笑意了，穿透眼前的一片恍惚的黑暗，眼睛与身体仿佛被这最后的温存的光所温暖着。
    可笑。
    这冰冷的光汲取着他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犹如从不知满足为何物的恶鬼在他眼前张牙舞爪着。
    他手攥着拳头，直至穿透侧门直行一段距离后朝主院的中心走去。
    他从昏暗的光中走出，耳中传来的那些说话声从不断绝，那言语句句欢快，却字字将他押入更痛苦煎熬的地狱。
    他眼神中所带的最后一点隐含着的光此刻才完完全全的消散了，只有不亚于头顶黑云遍布的一片死寂的绝望。
    酒精将一切都放大了很多，这便是短暂麻痹内心后的后遗症。
    而今，他只能像个神志不清的人一样挣扎着纠结着从这眩晕的陷阱之中死死挣脱着。
    可直至他完全见到院子中的场景，他脸上的挣扎却瞬间便消散了，转眼便换上了虚伪的面孔。
    主院的空地之上，摆放这一张正坐满了人的方桌，菜肴的香气散发在空气之中，混杂起来传入他鼻中却恶臭无比，仿佛桌上摆放着的只是如同下水道的肮脏之物一样的东西。
    几乎当他一从一边略显昏暗的侧门中进入时，当即便有眼睛明亮的发觉他的存在了。
    大概是平日里所展示出的形象过于的张扬，所以当他身上即便只是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色的西装时，也会惹得他人关注。
    他的目光几乎是锁定了主位之上坐着的神情威严的中年男人，片刻之间，脸上戴着的一副副面具被他生生的打碎，又在下一秒重新戴上一副更为牢固的伪装。
    他脸上才挂上一抹同平日里一样张扬的笑，笑中隐隐含有几分疯狂。
    他几乎一朝那些人走去，便立即有厌恶或不满的视线朝他袭来，有些几乎凶恶到仿佛想要靠眼神就将他撕裂。
    真可笑。
    他脸上的弧度一加深，一边站着伺候的几位曾被他打骂过的侍从脸上的冷汗便有淋漓下坠的意图。
    他迈开步子，缓慢的走向那些正瞪着黑色的眼珠望着他的男人或女人们，一边说道：“今晚还真热闹，府里布置的比府外那些妓院还要令人惊讶。”
    他视线又扫扫桌上正坐着的十几位穿的花绿的女人，满是一片不屑之意，仿佛进入眼中的只是一堆无用的垃圾。
    他嘴上却仍旧冷笑着说道：“府上的各位姨娘们同妓院里的女人们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真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此番话语的意图，就算是傻子也再清楚不过了，那些被他如此描述着的或美颜或温婉的打扮美颜娇柔的女人，脸上无不是泛起一些不悦。
    尤其是那被他用格外厌恶的视线扫过的红玉，这个曾经的青楼女子几乎是脸色铁青着想要遏止着脸上的怒气，要是平日李府的李老爷不在时，她早就破口大骂了，此刻却隐忍着，委屈不过的样子。
    桌上坐在主位的李老爷当即便神色不悦，满是不妥的望向李审，说道：“李审，不可对长辈不敬。”
    李审只是笑着说道：“怎么，爹回府这么重要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
    他又扫向角落里一个曾惹怒他的女人，是李老爷最不宠爱的一个身份地位卑贱的女子，当即冷笑着说：“连不知道哪个角落长出来的野草也敢来掺和一脚，怎么，却不给我留个位子。”
    他眼中的放纵与邪气同平日相比放大数倍，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无尽的冷硬之意。
    李老爷有些欲言又止，终究是嘴唇无力到吐露不出任何的言语，眼底却始终有两团正对抗着的理智与愤怒。
    “怎么，刚刚笑的这么开心，现在看见我却不笑了。本少爷有这么可怕吗？”他脸上挂起越来越放肆的笑，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绕过众人，朝主位走去，没有去看一边坐着的脸色早已发黑的所谓的大少爷，只是朝另一边正坐着的同样咬牙切齿的一个红衣女人看去。
    正是那个叫红玉的女人，手中还抱着个孩童，是她近几年为府上添的三少爷。
    但李审只是伫立在一旁，脸上还挂着一些意味不明的笑。
    李老爷扫了他一眼，微微正了正喉咙，眼底挂着阴沉无比的情绪，却终究是沉着嗓子说道：“别闹了，入座吧。蓝湘，给二少爷让座。”
    他同顺着红玉坐的一个女人说道，那女人眼底藏有愤怒，却看似乖巧的起身行礼后让座。
    李审看见他这副模样，脸上的冷笑当即就更深了一些。
    “不必，还是免了吧。”他却说道。
    抬头仰望着头顶挂着的几十个红灯笼，脸上嘲讽的神情加剧，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李府六月就要过除夕了呢，哈哈。不过，应当还是挂些彩色的更好。”
    众人似乎都在因他的胆大包天而震惊了，一时竟无人说话。
    还未等那李老爷说话，一边的红玉便终究是状似难以忍耐的说道：“审儿…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能对老爷如此的不敬。”
    “别这么叫我，真恶心。再说，什么时候轮得到有你这个贱女人说话的份了。”李审笑着说道，眼底的黑色情绪早已加剧。
    “你……”
    “二弟，你怎能对母亲如此不敬。”一同样穿着西装的青年才带着几分愤怒的说道。
    “啊？我没听错吧？母亲？你说这个下贱的妓女是我的母亲？李进啊李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他眼中已没有任何笑意，却仍是维持着先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满室的沉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住嘴，你这孽子，多年你母亲是个多么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会教导出你这样即大逆不道又一无是处的废物！”
    那李老爷才拍桌吼道，衣角因剧烈的动作纷飞，满眼厌恶的望着眼前的二儿子。
    李审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但随后却冷笑的更为大声了：“爹，我叫你爹没错吧。不过，这么多年活下来，我怎么从未感觉过自己有过什么爹。”
    说完竟狂笑不止。
    “啪”的一声在院子里传递开来。
    李审站在原地，忽而感到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散步开来，这疼痛有一秒甚至令他从无边的醉意之中清醒。
    下一秒却又回复成原来那一副模样，对这一火辣辣的巴掌，竟好像心中没有生出任何的愤怒。
    他的心多么以前便早已坠入冰窟了。
    大概是有人在心底暗笑，却不敢表现出来。
    李老爷望向自己同样发麻的手，手微微的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竟在这个时刻也能够出神。
    “你…还不知悔改吗？”
    李审没有说话，笑着的模样仍旧嚣张无比，只是若有人仔细观察，只会察觉他脸上那一副同哭毫无差别的神情。
    他没有表现的声嘶力竭了，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了，从一开始时他的心里便始终有一个已有多年的疑问。
    但此刻，他知道，问和不问已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的心中要有答案，只是十几年来一只自欺欺人着，直至今日，这个疑问才终于被那人亲手终结。
    随后，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