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笼子里的世界同笼子外的世界，总是相差无几的。
    他的眼珠的色彩过于阴郁，从不是些光线或是如同微风般无用的外物能够轻易改变的。
    或者说，他同其他生物总是有许多差别的。从不会有什么正常人一般被关入笼中后的绝望或颓废；不会如同条狗一般竖着耳朵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期盼的望着笼子外界；亦不会如同什么表情与姿态都声嘶力竭的困兽一般奋力挣扎。
    他只是沉默着，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是无声的。
    这样随波逐流。
    头顶的阴云没有散去，黑压压的一片仿佛随时便能将一个成人或孩童瞬间压垮。
    风大概觉得这氛围过于的压抑，便连掺入其中一脚也不屑了。
    直至天黑，天地便都维持着这样的景象。
    院中一片的死寂，院外的喧闹声却仿佛能穿破大门传达入院中的每一寸土地里了。
    平日里大概总会有一两个神情倨傲的下人提着一两只已死的鸡鸭到他面前，大概骨子里还是对李审的命令有几分畏惧，顾及他二少爷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脸上摆着戏弄的表情，不知多可笑。
    今晚直至天完全阴沉下来，也不曾有什么人踏入。
    他只是毫无想法。
    铁笼被打造的很大，他便只是趴在笼中维持着一个几个时辰都一成不变的姿势。
    藤椅已不再摇晃，酒瓶也滚落到偏僻的角落，月亮被极厚的云层遮挡，不露出丝毫光芒，隐隐间甚至有一层灰色的薄纱，将天地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了。
    躺在藤椅上面仰着天的李审的上下眼皮才有微微颤抖的趋势，眼睛还未睁开，面部表情便因大脑撕裂般的疼痛而变的有些狰狞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眉头便紧皱着，本是风流又潇洒的五官被一层苦闷的神情所占领着，仿佛陷入一张人踏入便会全身无力的巨蛛的网中。
    甚至喉咙中几声还未成型的愁苦至极的叹息。
    许久后，他才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恍惚又带着微微水光的眼睛。一言不发的样子，却令人感同身受的隐约的伤感。
    藤椅因他轻微的动作而摇晃起来，他神情才缓慢的恢复成往日的样子里，最终却没有最常见的那一抹嘲讽的笑了，望着头顶黑色的天空，眼底的情绪仿佛永远也深不见底。
    许久，外面喧闹的声音才将他彻底从这一中昏沉而懵懂的状态之中吵醒了。
    他站起来时头脑还因余留的酒精有些不大清楚，几秒后才稳定了身子。
    他忽然缓慢的走向一边的笼子，看见的只有隐约的黑暗之中沉睡着的野兽。
    大概是头顶的天空过于的阴暗，此刻的他才一反常态，没有任何的笑意。
    只是，起身时，脑海中忽然便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场景。
    忽而便有些无法抑制一般神情微微颤抖，许久，才艰难的平复。
    他不再看向铁笼，愁闷的氛围令他有些无法呼吸，隐隐间只觉得不远在此继续呆下去了。
    推开院子的大门，几乎迎面便有一股带着香气与嬉笑声的浪潮扑面而来。
    偌大的李府，今日竟充满了欢声笑语，几乎是他将门打开的那一刻，神情便不可避免的染上一股更为浓重的悲伤。
    他踏出了房门，脸上的黑暗才被越来越缤纷美丽的光线给驱逐，却驱逐不了任意一点他脸上的冰冷的笑意。
    他望着头顶的乌云，只觉得这远在天边的乌云几乎能堵塞住他的口鼻，令他窒息。
    他行走的动作微微有些缓慢，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连桀骜的神情也只被隐藏于脸上伪装出的一副面具之下。
    瞳孔中射出一股仇恨的冰冷的光芒，几乎寒冷到能令顽石穿孔。
    路上偶尔有神情欢快的侍从，见到他这副面孔，无不战战兢兢，故作镇定的问好。
    他只是又挂上一副恶劣的表情，用轻浮的需要回应着，其中所带的攻击性比平日里不知多了几分。
    他缓慢的行走，行走时带起一股带着酒气的风，他望着眼前布置的最为隆重的主院，里面甚至有男男女女的交谈声响起。
    有府中的女人的嬉笑声，亦有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有年幼之人语气天真的软糯的说话声，亦有年长之人略显欢快的说话声。
    他只是觉得万分可笑。
    这喧闹反而将他内心映衬的越发的空旷而平静，甚至其中还有痛恨与不值。
    他几乎是笑着想道：母亲，你看，这世上的人真无情，你死了只有十五年，还记住你的便只有儿子我了。
    随后他便大踏步想要进入其中，院子的侧门正有侍卫看守，又见他一身的酒气，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神色颇为挣扎。
    他才停下，低声的问道，语气中隐约含有些笑意。
    他问：“我是谁？”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神情更夸张厉害了，眼中却空无一物。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问：“我…是谁？”
    语气中已有微微的颤抖，他人却无法轻易的察觉。
    “你说，我是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眼眶已微红，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
    侍卫只是被他的这股突如其来的愤怒给吓到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应答。
    到最后，几乎是带有些疲惫语气的说道：“滚吧。”
    却毫不留情的将两个侍卫推开，迈着步子没有任何的犹豫的朝里走去。
    穿越短暂的黑暗，最终是否能寻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