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穿着制度的警察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最终也只是脸上带着些嘲讽与不悦的说道：“以后像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别麻烦我们警察，我们警察很忙的，居民间有矛盾找你们小区的居委会主任去。”
    …
    世道便是连孩子眼中维护正义的警车都扬长而去。
    那些疯狂殴打女人的人与围观的群众在警察来时便装的无辜而可怜，仿佛真的是一群为维护正义而铲除女人这个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的正义人士，警察离去后他们便又重复嚣张的脸孔。
    女人骂的声嘶力竭，最终终于是有些疲惫的趴在了地上。闭上了眼，仿佛想就此逃避，此后再也不睁开双眼。
    只是她满脸的血，在他人的眼中，她只是这样或是伤口的趴在干净的水泥地上都好像是将小区的这片环境污染。
    仍有人在骂她，有本来便不曾停下的，亦有新加入的，这些热心的旁观者大概是想要帮助她这个秋天火遍本市的朋友圈，被人人唾弃。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干啥不好，非要当小三，现在遭报应了吧。”
    “就是，就是，看你这么年轻的，不好好读书非要干这些不是人干的事。”
    “真不要脸啊，现在还毁容了，啧啧！”
    人群的议论声不住的穿透她内心最后的一层防御，她埋着头，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几乎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心中有委屈，更多的则是愤怒。
    她的带走些尖利指甲的仿佛狠狠忍耐自己一般掐入手心，身体仿佛癫疯一般的抖动。
    出乎人群意料的事是，这个本该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的女人忽而就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美颜却气到发青的脸孔，额角爆起青筋，仿佛要迸发出太阳穴。
    她用仇视的目光望着身边的一切人，眼珠几乎泛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生生被尖利的牙齿咬出了几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她一边用这样的神情望着周围，一边近乎崩溃的大喊大叫：“闭嘴！！闭嘴！！全部给我闭嘴！！你们这群…你们这群婊子养的…你们懂个屁！！全都给我闭嘴！！”
    围观群众听见这话，忽而便好像犯了众怒了。
    她一只手骨被踢碎裂，另一只完好些的竟一边手攥着拳头，仿佛要击打什么似的用拳头猛的砸向身下的坚硬无比的水泥地。
    这样以卵击石的动作，在一开始便注定了结果。
    只是那几秒，巨大的疼痛回应着她的愤怒，疼痛值达到了顶端后，眼角逐渐有泪水流下来，她顺着这泪水，神情变得脆弱无比，几乎是随时都能崩溃的大哭。
    一边的人忽然有些被震撼住了，暗自道这不要脸的小三发起疯来还真可怕，连自己都打。
    泪水淹没了整张脸，将脸上的血淋淋的伤口弄的很痛，她肩膀颤抖，神情因哭泣的动作扭曲到极致。
    但只是十几秒后，她却忽然抬头，朝自己儿子的方向望去，眼里还带着泪水。
    进入视线的，却是张冷漠的脸，像是望着陌生人一样的视线。随后，却是个冷漠的背影。
    她的儿子，忽然将望向她的最后一点视线转移，几乎是不屑看她一样，坐在长椅上用一个单薄的背影对着她。
    她脸上痛苦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却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没有的抑郁随即如同狂暴的海啸来临侵袭内心。
    她几乎是要将牙齿都咬碎了才忍住这股几乎剥夺她自我的情绪。
    她忽而就将那段她咬着牙流着泪都忘不掉的回忆想起了，眼中竟缓慢凝聚起自活着便累计的一切愤怒与不甘。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身边已不敢有人再拦着她。
    她仿佛眼中已仇恨到达了顶峰，所有的细节都被内心居住的幕后黑手重新的重现。
    六年前，破烂的小宾馆，令人呕吐的腥膻味，眼中那些碎裂的衣服，身边躺着的两个表情餍足的男人。
    那两张脸，多年前她只是匆匆看过一遍，此后的无数次回忆之中，早已将这两张陌生的脸上的一切细节都绘制的无比清晰。
    她双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的背影，明明他只是背对着自己，她却已能穿透这背影看透他冷漠的表情，清晰无比。
    只是看着看着，注意力便无法集中，逐渐变成了多年前那两张恶心至极的男人的脸。
    她推开眼前阻挡的一切人，眼神中逐渐失去正常思考时所带的光芒。
    有人痛骂着，望着眼前狼狈的躯体几乎有一半赤裸的女人，却忽然有人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目光。
    莫梁的确背对着眼前看到的一切，许久，无感，便转身做到一边的长椅上。
    尽管他背对着众人，但无论是正面朝着他的或者看着他的背面的都在低声讨论眼前这个举止暴力而怪异的孩子，或是用排斥的眼光望着他，不过连些平静点的想法，他都没有。
    或许他人眼中尽会感叹女人如何，这世界如何。
    但这只是局外人的眼光，他很久前便已经历很多，他人眼中他只是个这件悲哀事件牵扯到的一个私生子，而他自己却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同所有用有色眼光看待他的毫不相关的冷血的灵魂。
    于他而言，一切却是习以为常，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没有令他有笑或者哭的冲动，一点点都没有。
    忽而，只是感到有人朝这么走来，停留在他的身后便不再向前。他能听到身后的人深深忍耐着的呼吸声，还有喉咙底部传来的悲哀的声音。
    他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女人用一种想要毁灭眼前的人的眼神望着他的背影。
    女人一只手受伤而垂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竟没有知觉掐着自己的脆弱的手心，鲜血直流。
    她赤脚走来，浑身伤口，可怜又娇柔的样子。她的眼神却完全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只好像个本该柔弱的女人忽而黑化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用着仇恨的眼光望着眼前这个象征着她悲哀曾经的瘦弱的男孩，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微微有些驼背，只感到双眼瞪到撕裂般的痛，甚至好像连眼珠都要抵挡不住仇恨的目光从眼眶掉落。
    她的双眼有一种流血的冲动。
    可眼前的人仍没有任何的回应，即使是在自己这副样子的情况下。
    黎枭说她不是个好母亲，可那个傻瓜哪里，六年间，她无时无刻面对的不仅仅是个内向的孩子，而是她一直试图埋没在最角落的最阴暗的东西。
    忽而，脸和脸重合，冷血和卑鄙亦重合。
    她眼前忽然恍惚，只余留最后的一点的愤怒。
    她颤抖的将流血的手悬在上空，几乎是泄恨一般指甲狠狠掐进眼前这人肩膀和脖子中间的没一个部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眼前这个畜生。
    手下的骨头硬到令她手发痛，她却没有感到手下的身体有任何一点的疼痛。
    黑色的破旧的衣服无法轻易显现流血的样子，她却能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手陷入没有温度的血肉中的感觉。
    大脑已被冲昏，十几秒都没有回复，许久她才感到眼前的人回过头了，脸上没有任何颤抖畏惧疼痛的神情，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眼睛瞪的很大，直视着眼前的黑色的眼睛，却没有人给予她任何回应。
    他在望着她，望着这个伤害自己的人，如同望着一片空气，如同望着一个垃圾。
    她眼前看着的这双眼睛，始终不变，她死死盯着他，最后却不知不觉陷入其中，不停的挣扎，甚至忽然有一种仿佛陷入沼泽永远无法重见天日的感觉。
    忽而却仿佛个哑巴，因仇恨封闭一切的耳朵和眼睛，忽然无比清晰的传进了一切被他拒绝的话语。
    身后那些举着手机的围观群众，不知何时已举着手机更凑近她了，全程拍摄着，几十人望着她的动作，惊骇无比。
    “天呐，这小三不会还喜欢虐童吧！这事得报警的啊！”有个女人笃定的说道。
    “怪不得这小孩这么瘦，还动不动跟只野兽一样抓伤人，原来是跟这女人学的。”
    “我操，她半根手指都掐进去了，这小孩是不是没有痛觉的啊，半天表情都不变的。有点可怕啊！”
    “要不咱们报警？”
    “报什么警啊大姐，警察半个小时前刚走。”
    …
    “唉，看着还挺可怜的，小三造孽啊！！”
    莫梁回过头听着这些话语，眼神始终冷漠无比。
    那女人耳中传来这些，眼神中的阴暗情绪一点一点的褪去，忽然丧失一切生机一般狠狠的跌坐到了地上。
    “真可怜啊。”她眼神喃喃的喃喃道。
    掐入莫梁肩部的手指无力滑下，露出五根近一半被血液染红的手，又引来一片的呼声。
    他并不是没有痛觉，伤口处反而很痛，同从前的一切伤口都相差无几。
    他眼中没有任何孩子或成人的光，也没有哭喊，只是习以为常的沉默。
    女人低头，忽而眼中见到有一股细细的红色的血流顺着眼前的人的瘦弱的手腕流下，一滴一滴落到了肮脏的地面上。
    她忽而失力了，没有受伤的半边脸像依靠着最后能倚靠的东西一样靠着冰冷的长椅。
    她想，真可怜啊。
    随后，又是一阵从未停止的拍照的声音，或是朋友圈点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