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便有各种各样的痛苦。不论贫穷还是富贵，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那么，贫穷曾滋生出过什么样的阴暗？
    他缓慢前行在这老旧的街道，无动于衷穿过了耳中穿来的各种各样的压抑的呐喊哭泣，毫无感想。
    长街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远方喧嚣的城市抬头可见，他却从未抬头，也从未仰望过这片糜烂的色彩。
    不过是穿梭过一片黑暗，抵达另一片黑暗罢了。
    狰狞的伤口仍在作痛，大概许多正常人这刻都会担忧感染这所谓的狂犬病。他却始终冷漠着脸，仿佛世间的一切只是虚幻。
    他的目光望着视线正中央的黑暗，步子很慢，仿佛些身体虚弱的老年人的步伐。
    他路过一间亮着灯的屋子是听到一声格外凄厉的女人的尖叫，还有一直不曾停下的男人的对话声，他没有因这声尖叫而停住步伐。
    只是余光忽而见到前方的路旁正坐着什么人，穿着一间破旧的衬衫，蜷缩着腿，胳膊却死死抱着路灯的柱子不松手。走的近一些，才能听到些低声的自言自语，有些神经质的喃喃。
    路边坐着的竟只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昏黄的路灯下更显得衬衫不知大了几号，一条牛仔裤则松松垮垮的套在下身。
    这小孩本来捂着青紫的左脸发着抖，竟意外的见到个远处走来的样子比他更凄惨的男孩，见到他几乎穿透胳膊的十几个血洞，满是抓痕的衣服，还有脸颊上这道最是可怕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当即抱着柱子的动作就更紧了。
    他从未想过，在半夜三四点钟，身边竟还会经过什么同他一样能被称为孩子的人。
    也不再自言自语，只是直生生望着远处走来的男孩，望着他的这副惨状连被殴打至掉落了很多牙齿的嘴都有些微张开来。忽而耳中却又穿来男人女人的嘶吼对骂声，再次神经质的抱着柱子发抖，不时却又被远处离他越来越近的男孩所吸引甚至忘记自己的伤痛。
    他甚至有些忘记自己为何抱着柱子坐在这里发抖了。十多岁的孩子身体本该是还未褪去些婴孩的肥胖的，但随着那男孩的走近，在昏黄路灯的映衬下，他只见到满是血迹的消瘦脸孔上的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好像直击心灵，但无论如何他却再也不敢看第二遍了。
    那走路的人没有看自己，他却发抖的更厉害了，但却始终死死的望着背影矮小的少年。直至被越发尖锐的喊叫声惊醒，他手中握着自己的碎裂的牙齿，颤颤巍巍的离声源处越来越远了。
    他没有再看越走越远的男孩，但眼中的痛苦与悲哀已化成实质，悲痛到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只觉得鼻酸想要大声的哭泣，最终却只是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莫梁没有丝毫停留的越过路边这个小孩，直至走到远处了才听见一声比之他刚才所听到的最为压抑的哭声，那是来自于一个孩子的心灵。
    他并没有感受到多么沉重，他曾听到几千几万种这样的声音。大概曾经的他，喉咙里也曾冒出这样可悲又可笑的声音。
    他忘了自己又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耳中更多的是寂静了，越朝前走，老旧的路灯便越来越多，他甚至一连越过好几个已无法亮灯的路灯。
    只是他忽然听到黑暗中穿来一声清晰的拨动打火机的声音，在前方的黑暗之中，打火机冒出微弱的火光，随之取而代之的便是烟的顶端的一点黄色星光。
    随之便是突兀的吸烟的声音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不只一个人。
    他神情不变，继续向前走着，直至视线里出现了几个人影，在朦胧的黑暗之中，有一人点着烟同他一样缓慢前行着，身后隐隐约约的还跟着两个人。
    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朝不同方向前行的人。
    莫梁没有停住脚步，反倒是朝他走来的那悠闲的三人微微放慢了脚步望着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的孩子。
    直至相隔只有几米，直至高大与矮小呈现出鲜明的对比了。
    为首那人抽着烟，望着眼前这个浑身如同野兽抓痕般的小孩，又望着他破烂衣服上的一些残留的一些狗的黑色的狗毛，没有说活，只是仍在吐着眼圈的嘴角忽然扬起个并不夸张的弧度，似笑非笑着。
    反倒是他身后一个比他矮了几公分的男人人忽然就有些玩笑般的说道：“喂，大哥，我怎么觉得这小孩有点料啊！”他眼中的戏谑浓重到已经蔓延至空气，能轻易的将这戏谑传达给身边的同伴。
    为首那人仍没有说话，只是吐了口烟，随后继续吸烟。
    莫梁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搭理的意图，眼中仍是没有任何情绪。
    “喂，臭小鬼，老子跟你说话呢？跑什么，找死是不是。”刚才那说话的人继续说道，朝前稍微站了几步，身影才显现在昏黄的灯光下。高大的身影握着拳头有些跃跃欲试，邪笑的脸上则带着几分被隐藏的极好的暴躁。
    那抽烟的男人见到了，仍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浓重。
    而他仍没有将这点威胁放在眼里，即使那说话的人语气中已暗自带上几分跃跃欲试的见血的欲望。
    那男人甚至朝他这边走了几步，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于谦啊于谦，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渣了？连个小屁孩都欺负。哈哈哈哈，笑死爷爷了。”三人中的最后一人才笑着说道。这人穿的倒是极为斯文，只是一开口便将相貌的儒雅所破坏了。
    “用的着你管？”名叫于谦的男人才暴躁的说道，他有些暴力倾向，不论是对小孩还是女人，此刻只是因为一些来自于一个小孩的轻视便压制不住了。
    “都给我闭嘴。”忽然，抽着烟的男人才说话了，制止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
    那两人见老大都发话了，当即便不再说话了。
    “小鬼，我的狗是你弄死的吧。”男人淡淡的说道，只是说话间竟又点了根烟。
    “其实我挺不高兴的。”他继续说道。
    莫梁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脚步忽然停住了。在前方，在几百米开外，他忽然见到个同样老旧十字路口，大概红绿灯出了故障，红灯就这样一直亮着。始终不变。
    “要么，你就就下去陪它。要么，你就代替它。”
    “我从来不会亏待我的狗。跟着我，比你现在这样可好多了。”那男人忽然吐出这样一句话，他分明是笑着的，但他的语气很危险，任谁都没有料到。
    他身后两人甚至还有些惊讶，但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莫梁没有转身，只是脚步停下了。男人语气中稍微带了些引诱，他听到后却没有任何想法。
    那男人又笑笑不说话，脑中回想着曾见到的那只凶狠的狼狗的凄惨的死状。其实那并不是他的狗，也从来算不上凶狠，大约是他戾气太重的缘故，那狗一见到他就乖的跟只猫咪一样。
    穿透脖子的血洞，还有被砸烂的脑袋，实在是一副不错的画面。然而当他亲眼见到这杀掉狗的凶手，却更加兴奋了。这个眼神冷漠的孩子，竟让他有些兴奋，他几乎是第一秒便断定，他将会是只不错的狗。不过是一个孩子，骨头喂的差不多了，爪子养的更锋利了，还怕无法驯服吗。
    莫梁没有继续走，男人的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说法也并没有令他感到多么愤怒或是怎样。
    但他却停下来了，他没有将男人的话当作玩笑，因为其中的危险性。也没有畏惧男人所说的死亡，或是什么狗或不狗的。
    他转过身，直直的望着抽烟的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件灰色的短袖，短袖上却沾染上一些黑色血迹。他手里夹着根烟抽了一半，神情仍是似笑非笑。
    “看来你是答应了。”
    他听见那男人笑着对他说，：“记住了吗？以后你就是我丁晏的一条狗了。”
    丁晏望着眼前矮小的小孩，暗自想道他脸上这道疤痊愈后应该能唬到许多人，但他眼中却从始至终没有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