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醒来时，她正见到她心心念念那人端坐在床头。
    梦醒的恍惚立即便被难以言状的喜悦所冲散了。
    她面色苍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但她仍是看着白文，缓缓露出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白…白文…”她声音因昏迷时间过久还有些嘶哑。
    白文见了她这幅模样，一时之间也是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云嫣短短三天内便醒来了。惊的则是云嫣果真似个常人一般，并未表现的同先前一样，似个几岁幼童。
    白文并未深思，只是面带淡淡笑容，随即将她扶起后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云嫣。
    云嫣在他的帮助下身子半倚在床边，她也正觉得干渴。
    水温适宜，她便缓慢的将水咽入喉中，也并未说话，只是不时的看向白文。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紧张的问道：“他…他怎样了？抓走我的那人…”
    她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白文脸上的淡淡笑意才缓缓隐去了，他眼里浮现道暗光。许久他才说道：“未醒。”
    她的手当即难以抑制的晃动，里面的水甚至溅到她所盖的棉被上。
    白文将她手中的茶杯抽走，见她目光竟变得恍惚中带些惊恐。
    “他…他是鬼面…他会抓走我的…他会把我带回那里的…”她有些颤抖的自言自语道，似乎已经无法再平静下来了。
    “白文…白文…我害怕…我害怕…”她语无伦次的说道，甚至求救一般的看向白文，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白文脸上仍是没有笑意，他想道，黑衣人竟是传闻中那个穷凶极恶的鬼面。
    又见到云嫣这幅害怕的模样。他才站起来，低声安抚云嫣，让她无需害怕。
    他只是打算将他内心那点疑问先收一收，此刻的云嫣恐怕已接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待到云嫣已平静缓缓入睡后，他将她身上所盖的棉被又往上拉一拉，才缓慢走出房间。
    那日替黑衣人治疗后，他和离尘便在城郊处找了个清净的住所，为接下来云嫣与黑衣人的后续疗伤所做打算。
    离尘果真没有判断失误，云嫣三天后便醒了，她也确实骗了他。
    白文忽然想起云嫣曾对他所说的，她被关在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她曾十几年不见阳光，以及她曾遭遇了十几年的凌辱。
    他轻叹一口气，一时之间，竟对这现状产生了一些迷茫。
    离尘仍在为黑衣人施针，他身中剧毒，体内余毒仍要再进行十次治疗才可彻底清除。
    他十几年前认识离尘时便知道，他一直是个犟脾气的人，也知道他虽脾气怪异，却一直是个极为称职的医生。
    一旦他已开始治疗了，哪怕他所救的人是个再凶恶的人，他也不会停下让一个人失去宝贵的生命。不用说离尘，他自己也不会同意，即使他所救的是鬼面，即使他所救的是那个杀人时连眼也不眨的如同魔鬼的人。
    他忽然又想到那时见到的黑衣人胸口处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疤了，又想到他至今不曾清醒。
    他想，罢了。
    他叹气，随即走到拐角处轻轻推开另一扇房门。那是黑衣人所在的房间，离尘此刻大概正在为他进行第二次施针。
    一推开房门，便有一股刺鼻的药味传入他鼻中。
    他忽然听到了有谁在低声不停的嘴里吐出些模糊的字眼。他甚至听不清那些字眼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最底端发出的。
    甚至让白文感到了有些悲哀。
    是…是谁？
    他脚步有些加快，却又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些脚步。
    越靠近里屋，那股药味便愈来愈浓。他甚至隐约闻到一股安神香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到他真正进入里屋，血腥味已浓郁到充斥整个里屋的地步了。
    他见到一边的木桌上放着张漆黑的面具，是黑衣人所带的那一副。
    离尘正背对着白文为莫梁施针，见到脚步声，才缓缓回过头看了一眼白文，随即便迅速将头转回了。
    离尘原本一身干净的白衣，此刻他的一身白衣竟尽数被暗红色的血液给沾染到了。
    血液在他衣服上凝固，令人触目惊心。
    白文怕会打扰到离尘，压下内心的震惊便走出房门在门外等待离尘。
    离尘则是继续为莫梁治疗。只是自他开始见到莫梁，他的内心便有些不平静。
    他胸口处的疤痕即使他是第二次见了，他也无法心平气和的看待他的伤疤。
    他想，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真可怕。
    施针开始前，为保持莫梁呼吸顺畅，他将他脸上的面具拿下来了。
    意料之中，面色青紫，神情略微有些痛苦的模样。
    离尘内心并未多想便开始施针。只是施针途中，黑衣人胸口起伏极大，口中还吐出许多暗红色的血液。
    这是解毒的症状，吐出黑色血液正代表他施针成功，并未有什么好担忧的。
    没人能比他清楚解此毒过程有多么痛苦。
    半个时辰后，施针结束。
    他将黑衣人衣服拉拢时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他胸口处那道最狰狞的伤疤，手指触及到的温度，很冰冷。
    他的动作凝滞了几秒才继续将他衣服合好。
    离尘将他面上的血液擦干净，才缓慢的走出房门。
    不知为何，施针后，他的心情异样的平静。
    白文正在房门外等候，见到了离尘后神情有些担忧，说道：“怎样？”
    离尘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当即一股血液味冲鼻。他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悦。
    许久他才说道，：“一月后便可成功解毒。”
    白文听了，只是对离尘说道：“他…是鬼面。先前你来救我时，地上那具无头女尸…便是他杀的。”
    鬼面的恶名响彻整个江湖，离尘自然也听说过他。
    他想的却是他刚才将他面上血液擦净时黑衣人苍白的唇色。
    “那又如何。”他朝白文示意自己先换去身上那件肮脏的衣服，便离去了。
    白文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自言自语道。
    “果真如此。”
    …
    他们所找到的这个地方果真清净，清净到方圆几里连除了他们所在的地方连一户人家也没有。
    由于四人中一人昏迷，另一人重伤，其他两人都是些口味清淡的。
    所以正午时分，便只煮了些粥。
    白文和离尘两人用过饭后，离尘便去熬药了，白文则端了半碗粥送去云嫣的房间。
    云嫣已经醒了，仍有些虚弱的坐在床头，目光发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推门声没能将她从沉思中惊醒，直至白文走到她面前轻声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白文将粥递给她，便又端坐在一旁。
    粥的温度正是最适宜入口，云嫣有些食欲不振的将粥一口一口咽入喉中，不时将头抬起偷偷看一眼白文。
    “鬼面是那人的心腹，他…醒后，便会遵守命令带我回那人面前去。他会杀了我。”云嫣语气不安的说道。
    “我不会让他带你回去。”白文看着她，说道。
    “所以，你为什么骗我。还有，他身上的剧毒是你下的。对吗？”白文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她的眼神一下子便变得有些闪躲。
    白文看着她，表情有些温和。
    “我已经不想回去那个地狱去了，也不想回到那个恶魔的身边去了。”
    云嫣一边说，一边哭，哭的很可怜。
    仿佛很悲伤很悲伤。
    白文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别哭了，云嫣，我不该问你的。”
    她哭了很久，才大力的点头。
    “对不起，我只是习惯了。”
    她低着头，忽而眼里一闪而过一丝有些喜悦的光。
    …
    白文走出云嫣房间时，见到离尘正端出个里面装着大半碗汤药的碗。
    离尘见了他，也只是轻轻点头，便端着碗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