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南霁云:遥相祝愿有情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61  更新时间:18-07-2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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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霁云正在长安南将军府中。
    他看上去比五年前更加成熟。
    多了几分中年的沉稳历练,少了几分少年时的倔强愤懑。
    曾经年少的爱恋纠缠仿佛已经成为过往的烟尘。
    不,不是的。
    那斜飞入鬓的微蹙的剑眉,沉黯的双眸,都隽刻着那些少年的过往。
    和她曾经生生死死的爱恋,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他心头。
    还是青春年少,他已为她耗去半生的爱恨。
    拼命地以酒买醉,酒醒了头痛欲裂,可是想到睁开眼后的每一个清晨,都不再有她在身边,便止不住地再去买酒。
    直到好兄弟李峻住到家里,扔下老婆孩子,专门来照顾他。
    时间长了,又有兄弟的日日开导,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才渐渐消减。
    他心里觉得:那是他心中不能碰触的痛;只要那个地方不被碰到,只要不要再见到她,他就可以恢复原来的自己。
    只是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再快乐起来了。
    千帆过尽、曾经沧海,再看一切都有点隔了层纱的淡淡。
    贤惠的嫂子也常带了刚刚会跑、名唤“阿奔”的小子来。
    孩子亲热地叫他叔叔。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煞是可爱。
    阿奔喜欢跟着叔叔乱跑。
    这个叔叔又威风又威武,不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见了他都毕恭毕敬的,阿奔黏着他就觉着开心。
    忽然就忆起几年前和容止的再次相遇。
    对于容止,那个当年南山玉园的半个当家人。
    他心里的感觉是复杂的。
    初次见到他,是震惊到不能言语。
    身姿秀挺、不染尘俗。眼波微动之间,已是至美风景。
    不说玉言以及那从来仰其鼻息的细竹,就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少见的美男子。
    不过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酸溜溜的。
    初次见到他即是他和她在一起,那样花开并蒂美玉成双。
    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那晚他在灯下越想越觉悲哀,生出娘胎来头一次尝到哀愁的滋味。
    更不要谈玉园冬日冰雪天地间那场肉麻的把戏带给他的无法遏制的愤怒。
    不,除了嫉恨、恼怒,还有说不清楚的滋味。
    所以当他有一天突然登门造访,他讶异的程度大大多过了欢迎。
    一开始他只是莫名地闲扯一些事。
    所以虽然他在说,但俩人实在没有什么共同的话说。
    还容易生出一种别扭的敌意。
    半晌,他突然道:“你还在意她吗?”
    他颇有几分诧异,觉得他不可能没有由头地提这种尴尬的话题。
    当下有点挂不住道:“这和你无关。”
    容止却盯他一眼,沉声道:“我自然不会管这事。不过若是她身在苦海,你会不会顾念?还是生死由她。”
    见他凝神听着,才又道:“她现在宫中,早已被禁锢自由,生死未卜。我已半年不曾见到她,也不曾探听到她的一丝讯息。”
    他震惊抬头。
    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她亲哥哥是当今圣上。怎会出这种事?”
    容止沉吟,之后道:“玉言被宫里李公公带走后回来过一次,当时我没有在意,之后想起来那日她的言行,才觉得实在有些奇特的地方。更离奇的是,之后玉园便发生了大事,侍卫失踪,我自己也差点被跟踪的黑衣人出手杀死……再之后细竹进宫过一次,说那时公主还安全,只是面上有难色,说话隐忧禁忌颇多。而身畔总有一个宫女跟着,她也不敢和玉言畅所欲言。自那以后我们便再无玉言的任何讯息。”
    “最离奇的是,”他话锋一转道,“南山上来了个‘玉公主’。”
    “什么?”南霁云惊道。
    “那个‘玉公主’和玉言长得颇有几分相像,但是……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他顿一顿,“不止我……细竹、小苹……我们这些故人,都心知肚明。”
    “她口口声声提到她的皇兄,说一直为从小抚养她长大的昭阳太妃侍奉汤药,现下太妃的病已经大好,是皇兄让她回来。惊天大谎,竟言之凿凿。如今的玉园,像一个生死谜局,更像一场幻梦。”他眼中的痛苦一览无余,突然他抬头道:“可其实今上为什么要这样掉包,如果没有猜错,我已知道了那个谜底……”
    南霁云惊疑地望他。
    俩人四目相对。
    屋子里静得连两人的呼吸都听得见。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南霁云睁大眼睛,拳头狠狠地砸在桌案上。
    容止悲哀道,“以前便觉他宠溺弱妹,但从未做他想,还替玉儿开心。只怪我自己太过愚钝,竟不知世间有如此孽情。”
    “那你找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小小怀化将军,你不会是想找我做什么吧?……”话未毕又冷笑道,“她总是不知寂寞,红颜祸水、水性杨花,如今有这种丑事也并不奇怪。”
    容止并不气恼,只长舒一口气道:“你若如此说,那我真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过现在不是闹意气的时候,救与不救,不过是个故人。但是南霁云,我想提醒你的是:如果没有公主的一心扶持,不会有你的今天;你再有天大的本事,若没有公主牵线搭桥,你能傍上尚仙芝这位当朝红人?!没有公主,今上能对你刮目相看,从五品下的宁远将军破格提为如今正三品的怀化将军?!没有这个女人能有你的今天!别人都可以说她,但你不可以。玉儿她待你不薄,她不顾自己千金之体千里奔波到安西探问你,只为怕你在乱局中遭遇变故。你气她不能和你夫唱妇随过平常夫妻的日子,那你也早该知道她无法给你那样的生活。一切都是自己选择,有什么可抱怨。”
    “如今她生死未卜,休要再说风凉话。若是感念旧人,我请你伸手帮我一把,也救她一把;若是毫无顾念,那就生死由他。权当我什么都未曾说过。”
    南霁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在他无数次逼问之下,她从不肯有一丝的允诺,半点的退让。
    只因为这个人,实在比自己更懂得爱,沉静、包容,处处维护。她怎可能舍弃熊掌而取他这条鱼呢!
    像是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爱物,怎么可能受外界的风雨侵蚀而从内部腐坏呢。
    一面这样想,一面又着了恼。
    他最怕人说他的今日是靠了玉公主。
    他待她是真心。多少次离家出走、闹气使性,只是为着想有一个只是属于他和她的小家。
    可是这个卑微的念想,最终也落了空。
    当年正是因着那难以启齿的功利心,他默认了她去找尚仙芝。
    没有尚仙芝,当然也没有他的今天。
    所以他最怕别人说他是靠了女人,靠了玉公主爬上今天的位置。
    现在容止如此说话,正是戳着了他的痛处。
    “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公主的为人。清高闲逸,全无仕途经济的心,说她能牵线搭桥倒罢了,若说我的今天全是拜他所赐,恐怕连你自己都底气不足吧。”南霁云反驳道,“若想我同你联手去救她,不是全无路子,何必说出这样的话。”
    容止心里舒口气,遂淡笑道:“如你所说。你知道我的用意也好。”
    俩人遂定下计划,南霁云继续效忠朝廷把握军权多方笼络人心;容止动用各种关系拉拢权臣购置军火器械。
    只为有朝一日,这些力量突然爆发,可以有同清嘉帝讲条件的机会。
    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但是他别无选择——这是他欠她的。
    还了她的债,他可以一身轻松两不相欠。
    如今五个年头过去。
    他亦从他人那里听说了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
    知道他和她已经相携而去。
    虽然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但是似乎早已不像当年那样愤怒。
    五年时间里,他看着他如何从满头青丝变为白发。
    心中的很多变化亦是前所未有。
    所以当时听罢,他也只是沉默。
    起事前,他托人带来口信。
    说明几年来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罪证。
    所以如果起事成功,危及他的前程,他带她走后,他亦可以去几个地方寻他们。
    若起事不成,便与他撇清干系,勿担责任,来日方长。
    他一边折了信笺,一边用手捏了投进火盆中。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及不上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默默道,若不是玉儿,你我不难做相互欣赏的朋友、知己,举杯相庆、把盏言欢。
    他斟上一杯酒向空里倒了:“我祝你们幸福。”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仰首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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