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容止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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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容止轻轻道。
“嗯……”
“玉儿,是我不好。你怪我吗?”容止轻轻推开她,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怪你呢?”玉言温柔道,声音轻缓,“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这不过是人世间极平常的道理。更何况,容止已是最好,有了容止,竟然还有慨叹,上天也会摇头。容止又有何错呢!”
“玉儿真的不怪我?”
玉言迟疑,缓缓摇头。
“要说私心,容止怎会没有私心!”良久,容止终于低低道。
“我知道……”玉言环抱着他的脖颈,轻轻闭上眼睛。
“容止,不要再吃药了。我担心容止的身体。若是人有身心与灵魂,玉儿的早都是容止的,玉儿如今什么都知足,容止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又道,“药那么苦……”
说着话,身子已脱开前去,走近还在冒着蒸腾热气的药罐,木勺舀了便凑近嘴边。
容止忙上前阻止:“玉儿——”,玉言已经仰首喝下,眉头紧紧蹙起,咳呛连连,容止忙递上茶汤。
“容止,好苦……你怎么……喝得下?”
容止默然。
许久,轻轻伸出手,触上玉言因苦涩皱起的眉头……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清晨,懒懒地从睡梦中醒来,缩在他的怀中,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凉的气息,感到很快乐。
就是他坐在窗前吃饭,微笑地看着他的后影,也感到很快乐。
有时候醒来,看到他已经坐在窗前吃他的乌米饭,早晨吃乌米饭是他多年都没有改变的饮食习惯。
这饭是用糯米染乌饭树树叶汁煮成的饭,颜色乌青,气味清香。
但是玉言一向喜吃荤腥香辣,最怕乌米饭。
清晨的林中静谧清新,阳光透过窗子,照着静静吃饭的容止,玉言常常呆呆地看半天,有时还发了神经,悄悄溜到他身后,猛地抱住,伏在他肩头笑起来。
容止突然被吓一跳,放了碗转过身来,缜静的眸子微微笑起来,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白色的绢衣丝滑凉薄,她只是嘻嘻笑,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乌发漫卷,亲昵的娇憨倚赖,放软顽、道不得。
他总是抱她起身,将她放进被中,拉好被子,在床边任凭她懒懒地腻着他,怎样也看不够。
小时候时常做梦,梦到蓝幽幽的夜空,空旷无垠,自己无所凭依地漂浮,然后惊骇地醒转。
渐渐大了,最怕夜幕降临后那茫漠昏暗的的天色,像是一个梦还没有醒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来……
遇到容止,才慢慢不再害怕,总是觉得温暖,轻暖得好似一生最美的季节。
黄昏的时候金沙样的夕阳铺满大地,有一种微醺的醉意,轻恋缱绻得令人发愁。
还有夏日里大青天落白雨,那样清冽爽快,空气清新得叫人贪恋,听了雨声隆隆,躲在屋里也藏不住隐隐的欢喜。
只因为每天一睁眼都可以有容止相伴,不再觉得孤单凄惶。
也许只因为与她一起的每一日,都温煦亲热,又馨香自在,时光飞逝,很快人便老了。
有她的日子,竟只觉笑靥频频至脸部僵硬的恼人境地,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尤其月夜之下吹箫鼓筝,漆黑的夜空里幽幽传至很远,引拨人心,如坠清潭幽梦,不愿睁眼醒转,竟至使人一夜头白。
她那温清懒倦的身影,在吹箫弄筝之时,竟有一种特异的光华,月色下仿若出尘的仙子,纤指轻转,神色沉静,温雅如一泓清水。真真是闲心对定水,清静两无尘。
那低眉信手之间,道不尽的风华绝代。
他看呆了,心中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翌日。
王子游逡巡一回,闪身进了容止的屋子。
容止迎上来,低低道:“拿来了吗?”
王子游嬉皮笑脸地展开空空如也的双臂,一头倒在床头,翘起脚来微笑。
容止无奈:“没有算了。其实公主也替我看过,许多大夫开了药也不顶用,真没法子就算了。”
王子游促狭地笑,嘴边翘起一个弧度:“你还真是……我没话说……大谪仙,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惹七情六欲……你倒是清高出尘了,只不过玉公主她命好苦啊……”
到了最后一句,声音拐着弯地提高了八度,容止赶紧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玉言一头闯进来:“嘿,谁说我呢,我老远可都听见了。”
王子游赶紧坐起来,满脸堆笑:“公主,公主我们哪敢啊……”
容止脸色微赧,眼敛垂下去。
“咦,你们有什么体己话不方便我听到啊?那你们自便,自便……”
待她走了,王子游长舒一口气地拍拍胸口:“容止啊,你这怎么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进来啊,吓得我……福气不浅啊,公主跑你这儿顺溜得跟跑自己房里似的。”
又惊又叹又羡地重新倒在床上,盯了屋顶良久,这才从宽宽的袖中取了一包东西,唤容止过来看:“快来看东西吧。”
容止也舒口气,神色平和下来:“我也不敢抱什么希望,能这样陪着她也是好的了。”
王子游蹙眉:“我说大谪仙,你能不能别再说这种丧气话。兄弟我可是从醉芳楼千辛万苦卖身淘来的方子,你再这样说可就太对不起我了。”
容止被他逗笑,心头的愁郁也解了不少。
王子游望了他正色道:“容止兄是我见过的最至情至圣的男子,公主是至旷达自在的女子,子游仰慕公主,更折服容止兄仙人般的气质,所以愿助容止兄得偿所愿,也算成就一段美事。”
容止微笑。
子游道:“原是仰慕公主,不料却与容止兄一见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也算意外之喜。”
容止低低颔首:“公主确是世间至可爱的女子。”
“我要是容止兄,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人知难而退。容止兄付出得太过沉重,已不是人世一般的爱恋。自苦多于欢乐。人说‘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真真是容止兄的写照。”
容止淡淡垂首,微笑:“更有‘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此去,自己形孤影单,万里前程路渺茫,每年寒暑飞万里越千山晨风暮雪,失去一生的至爱,形单影只,即使苟且活下去又有什麼意义呢?……今生今世,容止不想后悔,不想她不快乐,亦不想勉强她,那三年离别的时光,每一日都是凌迟,如今魂魄归位,容止却已是活死人,不再想要求什么。公主旷达,却也凉薄,只是容止已经深陷,无法回头。”
王子游叹息:“当年的容止兄,听说在柳州闺阁中无人不晓?——如若那时有缘与公主得成佳眷,又哪会有今日的惨剧。”
容止又笑:“这又有现成的诗说过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难怪人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俩人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