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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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文暮晗苦笑道:“是我跟圣上请奏,又是我督旨执行,你可怪我心狠?”
    宣书童道:“问我做啥?关我屁事!”
    文暮晗叱道:“粗俗!”
    宣书童吃着汤圆,连头都不抬了!
    文暮晗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嘴,兀自叹道:“就算我不请这道旨,圣上也是要除掉他。事关文家的兴衰荣辱,决不能让圣上猜疑!”
    三碗汤圆下肚了,宣书童抹着嘴巴,心满意足道:“你能想通最好,就怕你想不通!”
    文暮晗苦笑道:“但他……毕竟对我有恩,终究是我辜负他!”
    宣书童道:“你每次讲到这里,就又把自己兜回去,到底还是没想通!”
    文暮晗喃喃道:“自古忠义难两全……”
    文暮晗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就听到宣书童嘀咕道:“这会子酒劲才上来,这帮太监水兑多了吧?!”
    宣书童把文暮晗扔榻上,兀自坐到书桌边上,翻看那些加急信函,戏谑道:“出来,那股汗味,早就捂馊了!”
    风筵知道藏不住了,硬着头皮爬出来,宣书童正在灯下批阅,墨绿眼瞳削尖下巴,皮肤白得就像雪妖,看得风筵不由楞住。
    那会子差点没命,自然顾不上其它,这会子再看书童,才惊觉样貌奇特,不似中原人士。
    书童批着信函,头也不抬道:“没见过西域人?”
    场面有些怪异,风筵傻立原地,书童坐在桌边,文暮晗倒在榻上,胳膊还在流血。
    书童飞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帮个忙,你身边的五斗橱,最底一层抽屉,药粉和纱布都在里边……”
    帮文暮晗包扎完毕,风筵不知所措站着,究竟是啥个情形?!
    书童头也不抬道:“我看你也不像小偷,说吧,鬼鬼祟祟来此作甚?!”
    风筵瞪眼道:“我是找文大人伸冤!”
    书童嗤笑道:“午门的伸冤鼓不去敲,找我家公子有什么用,又不掌管刑狱的官司!”
    “我在京城认不得人,只有他一封举荐信……”
    风筵从兜里掏出来,巴巴递到书童面前。书童身子往后缩去,捏着鼻子皱眉道:“好大馊味……”
    风筵把信丢在桌上,又往后退了几步,那神情颇为尴尬。
    书童瞟眼书信,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瞅他,道:“我记得你,三年前在嘉城,顶撞我家公子的莽夫!”
    风筵点头又摇头,忍不住辨道:“我不是莽夫,你家公子莫名其妙,没讲几句就要活埋人!”
    书童嗤笑道:“那你还来求他?!”
    风筵愣了一下,尴尬万分道:“京城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忙?!”
    书童悠悠道:“明知老虎吃人,还来惹这老虎?!你是指望它改行吃素,还是指望它听你说理?!”
    风筵回答不上来,又觉此刻的文暮晗,不似昔日冷面阎罗,特别是与书童对话,倒似饱含感慨无奈。
    也许,非是公子无情,只是世路无情。
    书童嗤笑道:“这是我家公子喝醉了,没察觉屋里有人。要是让他抓到,就算不活埋你,也要割你舌头。”
    相府公子的醉态岂是人人能见?相府公子的醉话又岂是人人能听?不管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都不会放任风筵出去乱说!
    一句话说得风筵又傻眼了,听几句醉话就要被割舌头,就跟三年前讲不到几句话,就活埋他一样暴戾残忍。
    但此时此刻除了文暮晗,风筵也没别的人可求,硬着头皮道:“只要你家公子能为苏冷清做主,别说割掉我的舌头,就算活埋了我也成!”
    “咋这么别扭?!”书童身子一抖,咂嘴道:“你跟那苏相公,究竟啥关系?!”
    风筵答不上来是啥关系,只知看不得苏冷清委屈,讷讷道:“苏冷清是冤枉的,只是替人抄写,不该革除功名……”
    书童淡淡道:“这世道有啥该不该?你该被我家公子活埋?苏相公该被革除功名?世道就是这样,才不管你该不该呢!”
    才高八斗多了去,冤死的也多了去,你苏冷清又算啥?!
    风筵皱眉道:“世间该有公道!”
    书童悠悠道:“人心是有公道,但阴暗的更多!”
    风筵坚定道:“所以才值得维护,哪怕是牺牲性命!”
    “你这莽汉竟有这般想法,难怪大殿下会跟你结交,他就是你说的那种人,愿为天下公道而坚持!”书童似笑非笑,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笑道:“苏冷清和大殿下都有危险,而你只能救一人,你会选择救谁?”
    大殿下当初没重用风筵,应是知晓日后结局,不想拖累无辜者入局,没想却为今日留下一枚暗棋。
    风筵稍一楞神反应过来,大殿下应是指泰子先生,不是被封福王留京修养吗?难不成泰子先生也出事了?
    风筵心中一凛,赶紧追问道:“泰子先生怎么了?”
    泰子先生可是他的朋友,几年前在嘉城凭借泰子先生,铲除了风、余两家的势力,说起来泰子先生对他、阿辰和苏冷清都有救命恩情,而他也曾对泰子先生承诺过,来日若有需要听候差遣!
    书童嗤笑道:“还叫泰子先生?现在该唤王爷!”
    风筵也不跟他兜圈,开门见山问道:“王爷安好?”
    “好,吃穿不愁,正等着被赐毒酒,成王败寇不都如此?!”书童似说笑般,笑眯眯道:“说来听听,他们俩个你会救谁?”
    风筵吃惊过后,斩钉截铁道:“都救!”
    书童笑道:“太贪心,小心什么都得不到!”
    风筵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王爷!”
    书童挑眉道:“为啥?”
    风筵急切道:“冷清只是革去功名,但王爷随时会没命,当然是先救王爷!”
    书童失笑道:“玩笑而已,瞎激动啥?!”
    风筵自然不信,一本正经道:“我有武功也不怕死,你告诉我咋救王爷?!”
    书童啐道:“救你个大头鬼,当羽林军是吃干饭的?”
    风筵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书童一挥手道:“我看你也是闲人,就派个活计给你,做得好有打赏!”
    风筵顿时眼睛亮了,认真记下书童的话,箍桶巷一户姓秦人家,捎个口信给当家人,风平浪静可以过河。
    第二日清早,风筵寻着那户人家,当家人竟是年轻女子,风筵站在门外规规矩矩说话,哪知道她听完眉头一扬,一把将他拽进门来,关上门叉着腰说道:“磨蹭啥,把人领走,姑奶奶懒得再伺候!”
    女子是个练家子,手劲又大得吓人,拽着风筵往里走。
    风筵从未接触过女子,早被香气熏得红脸,更不敢碰她的身子,自然也无法挣脱对方,被她拖着一路磕绊,直到地窖见到一人,震惊道:“先生……”
    泰子先生就在眼前,全须全尾好好端坐,桌上摆着那串风铃,却因无风而静谧。
    泰子见到风筵微微扬眉,似觉意外又不觉意外,如今他落到这般境遇,也只有忠义下属敢来见他,风筵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又如何跟这事扯上关系?!
    新皇登基的那一日,文暮晗端来御赐毒酒,饮后醒来便到了这里。
    以文暮晗斩草除根的心性,断不会做此瞒天过海的行径,应是他身边的小宣动了手脚。
    文暮晗被小宣瞒在鼓里,以为他饮下毒酒死了,人也被秘密葬入皇陵,算是新皇顾念手足之情,准他葬进自家的祖坟。
    昔日,先皇醉酒临幸金发碧眼的异域舞姬,翌日醒来头痛欲裂认为舞姬施了咒术,因此龙颜大怒要将那名金发舞姬杀掉。
    母后知悉心中不忍放其活路,来年春天小宣便在宫外出生,算起来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远离宫中的权势争斗,他对小宣有那手足之情,但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怕将危险惹到小宣身上,便在小宣十岁那年与他断绝联系,谁想来年便在相府见着他,此刻他已是文暮晗的书童了!
    自己在这位置上待了六年,小宣也在相府为奴六年,六年隐忍只为今朝援救,为小宣这份兄弟之情,他就不能对这人间绝望,不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地窖无风风铃自响,这一次是在诉说情义,叮叮当当萦绕在心,让他从寒冷中找到一丝暖意。
    女子指着泰子先生,话却是对风筵交代,道:“人我可是活着交给你了,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你赶紧把人给我带走,出了大门死活与我无关!”
    少顷,有人送来一个包袱,装着盘缠和易容之物,看得风筵颇为新奇,昔日只是听过传言,没想到今日真还见着!
    女子让泰子先生坐下,白须假皮粘贴起来,很快将他变成老人家,再穿上打补丁的麻衫和半旧布鞋,走大街上就一毫不起眼的老百姓!
    走出箍桶巷,泰子先生道:“你可想好了?!这一路若有意外……”
    风筵瓮声瓮气道:“先割花脸,再吞毒药!”
    包里还有两颗毒药,留给他们以防万一,真在城口被抓住,也唯有如此了。既可免受活罪,又不牵连旁人!
    “无须紧张,小宣能说风平浪静,表示危险已经过去,这一路上端看天意!”泰子先生云淡风轻,笑着安慰他道:“苏相公的秀才名号,小宣应能处理得来,你只管安心上路!”
    风筵楞了一下,挠头憨笑道:“只要他没事,即便黄泉路,我都走得安心!”
    “我无此意,你想多了!”泰子淡淡一笑,此刻妆成老者,那笑带着慈祥,温和道:“走吧,出城得找村子投宿,遇到野兽也会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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