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闺阃幽事  第一一八章 上官嫦争风吃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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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指间,又到了新年前夕。上官仁静坐书斋,读报品茶之外,专在一心一意临摹李邕的《岳麓寺碑》。这是开元十八年(730年)九月,李邕应潭州司马窦彦澄之请所撰并行书之。为此,他悉心临摹此文。
    而我因公婆一再要求,已做好年后怀孕的准备,自然,家中事务要仆佣搭理。基于此原故,香墅岭新来一名“丫鬟”,说是丫鬟也罢,在萧老太太眼里,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黄毛丫头,她就是阙美娟。阙美娟能来山庄得益于我的引荐。我记得,我十九岁聘入山庄,而美娟此年刚满十九岁。凭心而论,我自觉她比我那时候稚嫩多了。但她艳丽的姿妍,清透的体态,还有全身时髦的装饰倒份外出众。
    我倒了一杯咖啡,刚坐在客厅沙发上,阙美娟拿着扫床的小麻秸扫帚,柄上拴着一只湛鲜的红布条穗子,从房间走出来。看见萧老太太手捻拂珠,靠在嵌着云壑飞泉的大理石紫檀木太师椅上,笑道:“老太太,房间给您收拾出来了,嗳呀,捉住几条蛀虫,那樟脑丸全无效用。”萧老太太将要说话,却一阵急蹙地咳嗽,我搁下咖啡杯,走上前,道:“奶奶,你倒是悠着点嘛,说话也能噎住?”萧老太太慈祥地凝视我,长歔了一声,道:“黎儿不争气,奶奶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也怕哪天就……我盼着要重孙子,这一天等一天的。”说时,止不住接连咳着。我说:“不许奶奶讲晦气的话,奶奶身子棒着呢,以后又有美娟伺候,您还怕啥?再说我也催促上官黎呢,春后肯定要孩子。”阙美娟笑道:“老太太身子朗硬,我看能活到一百岁。”
    一语未了,上官嫦和范黟辰从楼上走下来。旦见上官嫦:一张娇嫩脸畔,颈项修长,刘海剪成平纹式、黑鸦鸦街着鬓角披下来,头发上绑了根绣花发带,眼梢上扫,耳垂有形,露出两只银色耳坠。上官嫦穿了件大领口的蓝色麻纱衬衫,领沿和袖口皆绣满了花朵,下面系着呢子式的半包臀裙,颇有点吉普赛女郎的味道。上官嫦挽着范黟辰的胳膊,走近萧老太太,用一种半是焦灼、半是哀求、半是撒懒的意味笑道:“奶奶,你可别说美娟不好,她是嫂嫂相中的人,肯定错不了。”萧老太太老态龙钟地望望他们,回道:“奶奶没说美娟不好。你们也都大了,奶奶管不住了,一个不给我要孙子,一个整天在外面玩,你又不陪奶奶说话,奶奶活着有啥意思。”上官嫦一听,上前揽住奶奶:“奶奶,不许你讲这种话!我待会出门,晚上回来一定陪您说话。”说完,想要出门。萧老太太小脚一搠一搠站起身,望望窗外,刺目温熏的阳光照满窗户,暖烘烘照在身上。几只麻雀朴楞翅膀在窗沿上嬉逗。“淑茵,扶我上外面晒晒太阳。”她语调果断地说。我便上前相扶,走出楼外。
    上官嫦自考上大学之后,从前同哈男那份滑稽、荒唐的感情带给她心里的阴霾,也在无形之中,慢慢湮没进记忆的苦泪闸门里。现在,有了范黟辰,一个又可靠、又忠诚的男朋友,她变得顽固任性,更加放荡不羁了。这一点,同他那个“瘾君子”哥哥上官黎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和萧老太太正在园中赏梅,她已牵着范黟辰的手走出香墅岭,两人按照约定好的计划步入一家宾馆。
    宾馆是五星级别,每间客房均配置独有的喜来登甜梦之床、观景阳台、笔记本电脑充电保险箱、和高束因特网接入等设施。在观景阳台上,能看出云霞蒸,湖天一色;能听暮鼓晨钟,山水同音。宾馆酒店有健身房,室内观景泳池、水疗中心(SPA)、KTV等。上官嫦一掷千金,预定了一间高档套房,能享受游泳,日光浴,KTV等服务。两人喝了三瓶香槟,躺在席梦丝软床上,望着一只硕大无比的帝哲诗欧式晶吊灯,心中激跃澎湃。范黟辰洗完澡,旋出OneWorldOneDream的曲子,随那舞曲的节奏,在慢慢摇动那健壮的身体。
    倏忽,上官嫦问:“范哥,你真的爱我吗?”范黟辰一听,笑道:“你在嘲笑我不够热情,还是?”上官嫦带着调皮的声调问:“告诉我,你有何权力得到我?”这一下,范黟辰顿时惊呆了。心想:难道女人永远是捉摸不透的尤物吗?为了得到面前女人的芳心,我可是十八般武艺都施展上了。难道她现在想要反悔?他捂了一下心跳,缄默不语。
    上官嫦又道:“为什么不说话?”“我……”范黟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笑道:“我得到你的权利,是对你‘忠贞不渝’。”当上官嫦听到“忠贞不渝”四个字时,不免觉得好笑。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哈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范黟辰央求道:“来,让我们继续好吗?”谁知,上官嫦突然失声喊道:“哈男……”以至于范黟辰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哈男”两个字。范黟辰盯着上官嫦濡湿的双眸,听着她狂乱的心跳声,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受的笑容:“我的宝贝,你怎么了?”上官嫦仰起泪痕狼藉的脸庞,一绺秀发被汗水湿透,贴在脸颊上,她痛苦地望着,突然双手抱胸,勾视着他那张看起来挺顺眼的脸蛋。
    上官嫦笑道:“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要签订一个爱情协义。”“爱情协义?”范黟辰以为听错了,不禁呆了好半天。但理智告诉他,在此种情形之下,最好一切都顺从她。范黟辰违心地说:“好,你说,何谓‘爱情协义’?”上官嫦抽身出来,把枕头抱在胸前,将想好的“爱情协义”和盘托出……“怎么样,你能做到吗?”上官嫦歉然一笑,用一根纤指擢了擢范黟辰发达的胸肌。范黟辰有点为难:“这……”原因是上官嫦的“爱情协义”,实质是让他做一条狗。“这怎么可能?”他漠然失口道,但马上和颜悦色:“不!只要你开心,一切都好。”上官嫦听到这么一句话,激动的心绪稍稍缓和。她的脸红得像一团火,像一团霞,像一团胭脂,笑道:“那,我们继续。”
    且说鲍臻芳坐在肯德基餐厅品尝着西餐,味同嚼蜡。三天以来,范黟辰像一个神密的幽灵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他不接电话,不露面,甚至上官嫦也包庇他(她的直觉)。这使得她那颗干涸已久的心愈加干涸。餐厅来来去去的全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一只景泰蓝时钟坐在玻璃罩子里滴嗒。旦见鲍臻芳身穿羊绒衫,胸前挂着一串缠丝蓼花琅玕和绿松石,还有翡翠碧玺组成的挂链。左腕上,戴着一串香妃黄金饰链,头发盘于脑后,以绿色织网罩住。椅子上搁着最近新买的大袍子外套——一件填金刺绣薄罗秋菊色长袍。只是现在她怅然无主,范黟辰整天行无影踪,以至于,她的存在像与他无关一样。坐了一个时辰,刚要起身,蓦地,房胤池和金寅钏驾驶桑塔纳停在门外,紧跟着踏门而入。
    房胤池望见鲍臻芳,笑道:“臻芳小姐,原来是你。”鲍臻芳随意望了望,将那件填金刺绣薄罗秋菊色长袍穿在身上,微然笑道:“你们来晚了,我准备离开了。”房胤池一听,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陪我们喝杯啤酒怎么样?”鲍臻芳摇头笑着,她双目含愁,眉梢轻蹙,不胜凄楚地说:“对不起!我想要回家。”房胤池见鲍臻芳不肯赏光,立即改变主意,道:“那我送你回家吧?”鲍臻芳只觉得进退维谷,但不好拒绝朋友好意,研判片刻,回道:“那好吧。”说完,随着两人坐上车。
    房胤池驾车一直将她送到家门口,目视所及,一幢山叠柳翠的小别墅闪金耀目。他们刚下车,鲍局长同夫人正要进家。“爸,妈!”鲍臻芳轻声唤道,“他俩是我的朋友。”鲍局长望了眼房胤池和金寅钏,两人神色间既无奸诈谲狯,亦无畏惧惶恐,于是轻言断定是可交之友。鲍局长笑道:“既是朋友,就请他们进来坐一坐嘛。”鲍臻芳一听,主动邀请他们进入别墅。这是一间宽畅明亮的大客厅,东墙之上,挂着一副宋朝马远的《梅石溪凫图》。古董架上一排橱柜、搁着一叠叠小抽屉,嵌着罗钿人物,俱是《红楼梦》人物。几案上摆着两盆春兰,葱郁芃芃。一盆玉兰花种在黑红色玉瓷盆里,暗绿玉璞雕的兰叶现出一层凝珠。文竹屈节攀上。水仙盈颤靡丽。两人环望片刻,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片刻,鲍臻芳的母亲斟了茶,他们高兴得双手接了酽酽地小啜一口。鲍局长对房胤池说:“臻芳是个善良的女孩,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而她更是品学兼优。”房胤池笑道:“我早看出她性格兼容,才与她交朋友。她漂亮、热情、大度,我们与她做朋友很开心。”鲍臻芳埋怨父亲,羞涩地笑道:“爸,你给他们说这干嘛?”鲍局长给两人递了烟,将一个雕银边打火机拨了两声,火焰“噗”地冒出来,鲍局长道:“既然你们是好朋友,就不必客气,你们随便坐着聊,我先回房间了。”鲍臻芳一看父亲步入书斋回避,拿出高中毕业相册给他们。鲍局长则坐在书斋里跷着腿,捧着一份报纸阅读。
    突然,传来鲍臻芳大哭大闹的声音。鲍局长一惊,赶忙搁下报纸,走出书斋,看见鲍臻芳揉着眼睛躲进房间。在房间里,鲍臻芳气恼地对父亲讲:“房胤池非要让她做女朋友,居然发誓保证。”鲍局长听了,脸露笑容,婉言道:“既然他出自友善,你就不应任性。人家追求你、爱慕你,纵然不接受,也不能伤害他。”鲍臻芳苦笑道:“我和他根本不可能,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鲍局长见女儿执意回绝,只能走出来,对房胤池一番劝说。房胤池见鲍臻芳和父亲全都坚决反对,一时再无主张,与金寅钏匆匆告辞。
    晚上,鲍臻芳脉脉含情,娇声娇语,将范黟辰约至家里。鲍臻芳见时机成熟,竟要求同范黟辰有肌肤之亲。范黟辰推脱道:“臻芳,我们恐怕不合适,再说我答应上官嫦,现在正和她处朋友呢。”鲍臻芳目光含忧带怨,两只素素葇荑攥住他的胳膊。范黟辰有些惊慌,犹豫不决,躲躲闪闪。“不!臻芳,你放过我吧。”刚站起身,鲍臻芳已将他牢牢地按住。两人坐了很久,凌晨时分,他们从家里出来,在一家烧烤吧用完夜宵,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腊月十八这一天,上官嫦约范黟辰出来吃饭,但是,范黟辰却推三阻四。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上官嫦感到范黟辰背叛了自己。两人伫立香墅岭荷畔,上官嫦决定同男友展开一次推心置腹地谈判。上官嫦穿着一身墨绿色束腰带风大衣,头发盘了一个髻,髻中有一根攒金丝木簪。她抱着狮子狗,内心怅然若失。上官嫦首先说道:“请你告诉我,你和她是假的?”范黟辰脸色一僵,差点没呛出来。他认为,上官嫦无论如何也觉察不出他同鲍臻芳的关系。但,上官嫦直言不讳地问话,咄咄逼人的气势,预示一切将要露出破绽。范黟辰道:“上官嫦,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和她……”“你还敢欺骗我?”上官嫦撇嘴道,眸中滚动眼泪。范黟辰心神不宁,他不愿欺骗面前曾深爱过自己的女人。他注视着上官嫦,小巧美艳,姿容秀丽,不竟好一阵悸怕和后悔。
    范黟辰笑道:“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与你的位置不同。”上官嫦从房胤池和金寅钏的口中,已得知范黟辰和鲍臻芳逾越一般男女朋友关系,恰如出双入对的鸳鸯。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个第三者,简直是个电灯泡。上官嫦道:“你若不说实话,非要我找出证据吗?”范黟辰一听,一颗坚守的心脏急遽颤动。他的目光飘忽,极力躲闪,不敢注视上官嫦,直得将目光移向荷塘。“范黟辰,请你看着我。”上官嫦大喝一声,为此,范黟辰又是一阵怔颤,回过脸,看见上官嫦把怀抱的狮子狗放在地上。范黟辰再次撒谎说:“我,我什么也没做过。”上官嫦见男友毫不招认,气恨得咂咂咬牙。“难道你要让我把证人找来吗?”上官嫦叫嚷着。
    此时,范黟辰心里一座巨大堡垒开始慢慢塌陷,他绝望地闭了一下双眸。突然,他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不待打开手机,上官嫦一把夺了过去,这便看到鲍臻芳发来的信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错良宵比鸳鸯。上官嫦一看,像发了疯一样扯住男友的衣领,泪如泉涌,问道:“这是什么?难道不是鲍臻芳吗?”这一刻,上官嫦恨得双胸鼓涨,她真想撕烂那个骚货,拧她的嘴,掴她的脸,往她身上啐唾沫。
    但,此事并没有就此罢休,腊月二十晚上,范黟辰被人当街痛打一通。他感到莫名其妙、稀里糊涂,遍体鳞伤,脸上也蹭破了皮。他将这件事告诉鲍臻芳后,得到的是鲍臻芳一番冷嘲热讽。原来,鲍臻芳已料到上官家会暗下毒手,绝难轻饶了他。尤其上官嫦,那个娇纵瞒横的千金小姐,外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上官嫦——是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之人。而外人传扬的冤死鬼哈男的例子,就是最好的佐证。若不是她的任性刁跋,那个痴情少年也绝不会步步陷入情网之中,步步走入地狱深渊。
    这日,当我走入毓秀楼,耳畔传来上官嫦在房间摔砸物品的响动。我和阙美娟赶忙伫立房间门口,苦口婆心地劝说。萧老太太知道上官嫦在发小姐脾气,由于腿脚不便,无法上楼,只能手扶楼梯喊话:“孙儿,你下来,和奶奶说句话。”上官嫦蛮横粗野,哭哭啼啼,已砸碎了房间众多陈设摆置。萧老太太久耐不住,小脚一搠一搠往楼上来。阙美娟一见萧老太太颤颤巍巍往上爬,慌忙下来搀扶:“老太太,您怎么要上楼呀,您可要小心,千万别摔着。”萧老太太执拗道:“我的孙女我知道,她的脾气啊,三头牛也顶撞不过。”待上了楼,萧老太太敲了两声门,却不见动静。于是,幽幽地道:“听奶奶的,把房门打开,会是谁啦,欺负我的孙女。”上官嫦抱着枕头,爬在床头上嘤嘤哭泣。上官嫦道:“奶奶,不要管我了,我是一个没人要,没人疼,没人爱的人。他们全都不安好心。他们全都背叛了我。奶奶,我直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萧老太太心里害怕上官嫦任性,会做出不当之事,遂一直敲门。而上官嫦听见奶奶在门外敲门,一赌气,最后也没给开。萧老太太一时着急,心脏病再次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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