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柳树细长的叶子变得很黄，像是夏天傍晚时飞舞的蜻蜓一样落进水里。有些从高处飘落的杨树叶子也落进水里，还有谷场上扬场时飞进的穩子，所以河水浑浊。不过过两个月天气变冷，漂在河面上的树叶沉进水底变成瘀泥水就清了。到时可以透过清澈的水纹看见河底逐渐沤烂的树叶和树叶沤烂时产生的气泡从河底的瘀泥里冒出来。
    村里的大井挨着河，但是井水很清，井洞是用乌砖砌磊的，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里开着几片零丁的地皮花。井水在井洞很深的地方完全静止，有时候也轻微的晃动，映在水中井口照进的天光和天空的影子，人的脸，还有井洞四壁的乌砖开出的地皮花便倒映在里面也轻微的晃动。
    白色的天光下有一条乌青色的鱼背在微青色水墨般的井水里来回游曳着。
    “是鲫鱼！”苏雨说；趴在青石砌成的井沿上。太阳把青石晒的有些发烫。不断打出的井水和天上的落雨把青石冲刷的有些发白，但却似乎更透着青。
    青石下压着的泥土散发着淡淡大地的土腥气，闻着似乎有些发凉。井边长了野薄荷蓼花和芒草，都已经枯萎了。
    一只蚂蚱从收割后的稻田里飞过来落在苏雨的背上。旁边的柳树上有一只黄色的螳螂。苏云把蚂蚱抓住了捏在手里朝井洞里伸。“把它扔下去喂鱼怎么样？”侧着脸。
    苏雨拉住他的手：“别，把井水弄脏了。”说完抬起头朝河对岸的谷场看一眼，透过河岸两边的柳树和密集的灌木可以看见被木锨扬起的稻子和被吹飞的穩子和灰尘。手扶拖拉机带动铁风扇发出刺耳的咚咚声。
    “鱼肯定从井底的哪个洞里钻进去的。”苏雨把目光重新投向井里说。“走吧，太阳晒的好热。”站起来。
    苏云先站起来，把手里的蚂蚱放在他的脖子上：“看它咬不咬你？”说完松了手。
    苏雨伸手摸自己的脖子，然后转身，看见蚂蚱已经跳起来飞走了，落在了河边的一棵柳树上。
    “我去抓那只螳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云说；跑到河边的柳树下，用手抓住树干，脚蹬在上面，像是一只猴子吊在上面，然后爬了上去。
    苏雨小心的从井边下来，走到柳树边抬头看着弟弟。白色的云朵在蓝天中安静的飘着。柳树的枝丫上有许多洋剌罐子，里面留了洋剌毛，扎在身上会发疼还会起出红色的板疙瘩。
    “有洋剌毛。”苏雨说，“下来吧，别掉到河里了。”
    苏云站在树杈上，告诉他掉下去也没事，回家换一身衣服就行，现在水也不冷，掉下去也不疼。
    一阵风吹过，更多发黄的柳树叶子飘落下来。
    苏雨安静的抬头看着弟弟去够那只螳螂。
    螳螂趴在柳枝上举着‘砍刀’对付伸过去的手指。
    苏云的手小心的接近螳螂，在离得很近的时候迅速抓住它，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
    路面被太阳晒的发白，硬邦邦的。大地龟裂开出了形状不一的花纹，有的像是人的脸，有的像是在地上旋转裙摆的少女，还有远方的山峦。
    苏雨好奇的看着弟弟跳下来的树杈，感觉很高，比他们人都高了。
    “跳下来腿跺的疼不疼？”
    “不疼。哈哈，抓住了，看它咬不咬你？”
    把螳螂放到哥哥的脖子上，螳螂便举起它的‘砍刀’勾住苏雨脖子上的一块皮。
    苏雨有些吃痛，歪过头看着弟弟的脸。苏云的嘴角还保持着笑容，但是脸上已经开始泛红。
    “哈，它真咬你。咬你我就把它撇断！”
    把螳螂一分为二，丢进了河里。
    “我们到东边去玩。”
    苏雨点了点头：“嗯。”伸手去揉被勾红的脖子，皮肉有些发疼，像是被划开了，但是没有流血。抬头看了看天空，感觉天上的云变的有些模糊了。
    苏雨感觉到了弟弟对自己的讨厌，便也下意识的看轻了自己，所以想要流泪。
    苏云撇了一根柳条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抽打道路两边的草和灌木。似乎故意走的很快，渐渐的把苏雨甩在后面。他只要像平常一样走路苏雨也追不上他。
    苏雨的额头上沁出汗水，脸颊和脖子上也流了汗。苏雨努力的走着，想要跟上弟弟。抿着嘴把眼泪忍了回去。
    “我看见何杨要去抓鱼。”苏云站在远处的路口说。用手中的柳条抽打着河边的树干。
    往北去是一条沟坝，过了沟坝再往北去，穿过几个打谷场和一条巷子还有几块田地就是吴家河。吴家河穿过村外的田野和杨树林往西流十几里，和远处的大河连在一起，所以河里有很多的鱼，还有河蚌。现在河水比较浅，正是抓鱼捞河蚌的时候。
    “我们也去抓！”苏云说，丢掉手中的柳条折回来蹲在苏雨的身前把他背了起来。
    苏雨趴在弟弟的背上，闻到了弟弟身上有股植物被收割后的清香。大约是在他抽打灌木时汁液溅到了他的身上。还有股阳光照射衣服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像是冬天晒过棉被的味道，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