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黄密的阳光穿过院子里柿子树照射下来，把母亲淡黄色洒花的衣服照的发白。母亲肩膀上挎着装圣经和赞美诗的布袋子，左手扶着，右手握在胸前，全然下意识的。回身叫双胞胎跟她去隔壁村的礼拜堂做礼拜。
    “走，走呢，小雨走，我拉你走慢些，走。你也去。上礼拜那讲道的牧师讲的好好呦，讲的阿们眼泪啪啦的，这礼拜恍还得来嘞。走，你们去听。”
    苏雨拿着毛巾站在压井边，看着母亲摇了摇头：“阿妈，我是个罪人。我不能去了。”
    苏云从后面抱着哥哥的腰，刚洗完脸刷完牙，脸上滴落着水珠，嘴巴里还有股薄荷的清凉气。下巴搁在苏雨的肩膀上，笑着跟母亲说：“我们都是罪人，我们不去了，你去吧。人家在外面等着你嘞。”
    母亲渐渐的翻起了白眼。
    母亲是个不太虔诚而又笃定的基督徒，从小跟着外婆去教堂玩就开始信耶稣，长大了以后跟父亲结了婚也不畏父亲的阻挠一直坚持自己的信仰。后来生了苏君和苏云苏雨，把他们也带进教堂，带到神的面前。
    苏君比双胞胎大八岁，信耶稣像母亲一样的笃定，但比母亲虔诚。坐在教堂里总是默默的祷告，每回姐姐祷告的时候教堂窗子射进的光便照在她的脸上。苏雨坐在旁边看着姐姐，感觉姐姐就像油画里圣洁的修女。
    苏雨问姐姐祷告的什么？姐姐告诉他，她在祈求主耶稣，“求主让我弟弟的腿好起来。”苏雨听了感觉很安慰，便也闭上眼睛祷告，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照在姐姐脸上的光还没有消失，姐姐就在洁白的光中跟着唱诗班一起唱诗。苏雨再看着姐姐，就觉得姐姐像是圣女的化身。
    姐姐十八岁结了婚，嫁给了镇上的姐夫。因为镇上有礼拜堂，所以姐姐礼拜天也是到镇上的礼拜堂做礼拜，也常把姐夫和小外甥拉去。
    妈妈布袋包里的圣经是姐姐结婚前买给苏雨的，用娟秀的笔迹写上了：求主耶稣保佑我们一家人——苏秦，黄广芝，苏君，苏雨，苏云。求主怜悯我弟弟。
    苏雨以前每个礼拜天也拎着圣经和苏云一起跟着母亲到礼拜堂做礼拜，后来不知为什么渐渐的就少了，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后来，去年的时候，苏云苏雨到隔壁村子去玩，去看棠梨花，常在礼拜堂里讲道的牧师在贩花生，因为两块钱而和人家吵架。苏云苏雨对他的印象就不好了，从那以后就很少去了。
    “阿黄婶，你们快点。阿们要走了。”院子外面等着的人催道，笑了两声。
    苏云也催：“阿妈，别瞪了，你快走吧，一会人家就不等你了，我跟小雨还没吃饭嘞。”
    母亲眼见叫上他们无望，便收了翻起的白眼，咕噜：“两死孩子，信的好好的又不信了，这样神就能喜欢你们了嘛。”说着一径出门。
    外面等着的一个女孩问：“苏雨苏云怎么不去了？”
    母亲撒谎：“他俩要写作业，不去了，下礼拜再去。阿们走吧。”
    女孩啃啃两声：“早知道他俩不去我也不去了，都怪阿妈，一大清早就把我吆喝醒了，害的我觉都没睡好。”
    她母亲拉着她的胳膊道：“走吧，一时到礼拜堂了再睡。”
    “哈哈，一时到礼拜堂了再睡，经典。”苏云取笑道，张嘴咬住苏雨的耳朵，在他绵薄的耳垂上留下小牙印，然后放开他跑到厨房去盛饭吃。
    “唉喂，”苏雨喊，回头看看弟弟。弟弟已经钻进了厨房，掀开锅盖，把黑色的锅盖弄的咣啷作响。苏雨便揉揉耳朵，发现厨房门边的砖头缝里竟然开出了零丁的小花。
    “这里开花了，是地皮花。”苏雨说。因为不知道花的名子，又是贴近地面长在绿色青苔上所以都称它为地皮花。
    苏云端着碗站在门边，一边喝着碗里的稀饭，一边咬着手里的馒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后面的大井里开了一大片，都长在井沿上。”
    “你怎么知道的？”苏雨问，好奇的看着弟弟。
    苏云嚼着馒头：“我昨天跑去看了，小西他们说井里有条金鱼，我跑去看鱼时发现的。”说完哈哈一乐。
    “哦，什么时候？我不知道。”苏雨说，低下头抚摸开在砖缝里的地皮花。纤细的手轻触零丁的小花，很小心，像是拂过的一阵微风，怕伤着了它们。
    “你不知道的多着嘞。”苏云心里想；但是没有说出口。咬了一口馒头，然后跑到屋里去叫父亲起来吃饭。站到院子里的太阳底下。
    苏雨站起来走到厨房去盛饭吃，给菜碗里的咸豆角倒上香油，再把弟弟掀开的锅盖盖上。乌黑的铁锅盖边缘已经有了锈迹，在苏雨的手里又咣地一声，然后结结实实的扣在了灶台的大铁锅上。
    “吃的什么啊？这么香。”苏云走过来问，学着苏雨嚼咸豆角时吧唧嘴的动作，“啊厸厸，好香啊。”
    苏雨笑一笑，夹一根切碎的豆角段放进他的嘴里：“吃的仙丹，也给你一颗。”
    苏云把豆角卷在舌头底下，瞪大眼睛，人也似乎窜高了不少，脸上的表情是吃惊，是陶醉，然后得道成仙，余味绕舌三日不绝。徐徐点头道：“嗯……雨大仙赏的仙丹果然不同凡响，终于治好了贫道多年的老痔疮。可喜可喜。贫道这就腾云驾雾随大仙乘风而去……”
    “嘻嘻……”苏云还没说完苏雨就已经乐不可支。然后又夹了一根豆角放进他的嘴巴：“再赏你一颗，看你还能吃出什么？”
    “哇……这不是……这……呃……”苏云先是回味，然后突然瞪大眼睛做足夸张的表情，后退几步，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苏雨，晃荡道：“这不是仙丹，这是鹤顶红，你，你是容嬷嬷派来的，呃……”闭上了眼睛，气绝呜呼。
    苏雨咯咯笑个不停。听见他笑苏云睁开眼睛把放下的碗又端起来接着吃饭。“快点吃，吃完我们到井边去看金鱼。”
    “好。”苏雨说，赶紧用筷子扒碗里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