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你舞刀抗槊的样子，还真想不出来你打算盘是什么模样。”罗红友双手托腮，盈盈笑道，“这么些年都见不着一面，你都跑哪儿浪去啦？”
    “我可不像你这么闲，尤其是现在，年关时节十洲各地的生意都比平时多几倍，我接你们两个真是太给你面子了，还不快感谢我。”
    “呸！当了几年奸商嘴皮子怎么这么碎！”罗红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身边的周希音，一杯自己端着，作势要往李半非身上泼，“有云之上帮衬着，你不应该越来越轻松么？”
    “就因为上边帮衬着，短短十几年，商行成了十洲之间金钱往来的最大渠道。我一个用不着钱的修士来管这些，要重新认识的东西太多了。”李半非朝自己空了的茶杯扬了扬下巴，“我的呢？”
    “自己倒。”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老女人。”
    周希音差点呛了，在旁边捧着茶杯不知道说什么。罗红友毫不在意，甚至面有得色，象征性地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还要这样漂几年？商行现在已经稳定了，天坛相关的监管规章也已经修缮完成，若真是没有合适的凡人接任，甩给云之上岂不是更好。”
    李半非食指曲起，在桌案上轻轻敲着：“你对云之上还真是信任啊。”
    “十四年就将十洲引入盛世，我佩服他们。”罗红友认真道。
    “当年，我们也是这样佩服天帝的。”
    “半非……”罗红友颦起柳眉，抬手朝天上指了指。李半非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天坛都听着呢。
    “且让他们听去。”他轻笑道，“行了，来找我什么事儿？”
    周希音放下茶杯，温声道：“我们想借前辈的船出海。”
    李半非挑起眉：“天机阁的不行么？”
    “天机阁船每天有固定的航线，不会为几个乘客而改变航线。”
    “哦？”李半非弯起眼睛，“你们这是想去哪儿呢？”
    “西海弱水。”
    南海和中央海域之间，有一片无人涉足的水域。那里的水与周边全然不同，哪怕是一片鸿毛落下，也会迅速沉入水底。这片不能承载任何事物的水域，被世人称为弱水。
    李半非嗤笑一声：“沉了怎么办，我的船可是很贵的。”
    罗红友插嘴道：“你们的舵手不是出了名的好嘛！”
    李半非抬手示意她闭嘴：“别吵，让你身边的小方士讲话。”
    “你不要欺负我们家希音不善言辞！”
    “红儿。”周希音轻轻拉过罗红友的手，依旧温声细语道：“此行还要多多劳烦前辈，若是有什么晚辈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赐教。”
    “临渊也是正五派之一，门规森严，极少涉世。引路人更是从不踏出长洲半步。”“你却不惜雇佣鬼笔书命助你离渊，四处云游，今日甚至来找我借船出海……总要告诉我理由吧？”
    “您是亲眼见到妖兽现世的那一辈人。可曾想过，它们为何出现？”
    妖兽本就是无端出现的东西，看似是活的，却没有一个生灵应有的神智，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攻击人族。关于它们的来历，云之上也没有头绪，九大门派之间却暗中达成共识：这是运灵对十洲的诅咒。
    但这一句带过，未免太牵强。时至今日，李半非不置可否，心里却不认同这个解释。
    “自光之下的入口出现在云渊，先师便一直在研究它的走向。但因为引路人的限制，他只能在长洲附近记录。绘制了光之下的地图。”周希音从袖中取出一轴长卷，在桌案上徐徐展开，“后来先师只身赴往鬼门引路，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索性在长洲之外又逗留了些时日，沿着光之下，一路探索到凤麟洲，绕过其南岸，复而北上至弱水。”
    李半非低头仔细看着那卷地图，那是一条未完成的地下走廊，交错蜿蜒的支路勾通了云渊两岸的元洲、长洲、以及凤麟洲西岸，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光之下所经之处，皆是妖兽聚集之所。在邪气尤为肆虐的地方，地下走廊也对应扩生出一个节点。
    “不仅如此，长洲群岛、元洲南岸、西海弱水、凤麟洲沿岸……妖兽魍魉聚集之所，都在光之下的交汇之处。”周希音眼睛看不见，只能靠感觉在地图上指着方位，指尖所落之处，却都分毫不差，想来是记得滚瓜烂熟了。
    李半非沉吟片刻，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按照光之下的走向分布的？”
    周希音点了点头。
    “云渊只是光之下的冰山一角。它虽然如走廊般狭窄，却四通八达，真正的光之下，恐怕连接了整个十洲三岛的地下灵脉。”
    “地下灵脉？”李半非皱起了眉头。
    “目前修道界公认的灵脉，西起云之下的昆仑山，途径九州台，东落于聚窟洲鬼门。”“但那是在没有发现光之下的情况下确定的。十洲三岛的灵脉，应该不止这一条。如果把这条公认的灵脉称为‘天脉’的话，光之下的灵脉应该就是不为人所知的‘地脉’。”
    “这就是我来找您的目的。”周希音顿了顿，“我想确认一个猜测：地脉的起点，就在西海弱水之下。”
    李半非听罢，看了看周希音，沉默片刻，沉声道：“你既然改过骨，可还有户棨？”
    周希音一顿，老实回道：“陆合前辈为晚辈另取了元神。”
    李半非扬起眉，心道那老家伙真爱瞎掺合。
    既然是陆合关照着的人，周希音的阵营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不请求天机阁的帮助，却来找自己，是在测试他的立场么？
    周希音似乎猜到了李半非的想法，温声道：“晚辈只是想寻找真相，完成师父的遗愿，这是我一人的意愿，与临渊派、云之上并无关联。”
    李半非弯起了眼睛：“你是想与我做一笔交易么？”
    周希音思索了一下，道：“正是。”
    “那就好办了。”李半非偏过头，单手撑着，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我是个商人，你与我做生意，需要相应的筹码。”
    “前辈但说无妨。”
    “长洲和凤麟洲的商路都还没完全打通，而两条航线都需要经过西海弱水。路途凶险，有修士在会安全些。”
    罗红友朝他做了个鬼脸：“真是奸商！两个金丹修士免费给你护航！”
    李半非笑了笑，又道：“还有。”
    “你不要太过分哦！”
    “你们也知道，西海那边邪气重，户棨上的监控经常失灵。”李半非无视了罗红友，继续笑吟吟说道，“我派去探路的属下手脚有点不干净，想请你们顺便帮忙看看，他们在忙活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