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明此刻异常庆幸自己带着面具，没让蓝轩看见刚才的表情。他正欲编个解释，柏渊澄却问道：“悬赏鬼笔书命做什么？”
    “小变态对江湖之事不够了解吧？”蓝轩搭在柏渊澄肩上的手翻上去，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笑得很是欠揍，“据说他改骨用的法器，是运灵遗物啊！”
    柏渊澄一把扯下蓝轩的魔爪，面无表情地折了一下，无视对方呲牙咧嘴的表情，淡淡道：“所以？”
    “所以你大爷！松开松开！”蓝轩抢救回自己的手，利索地把脱臼的腕骨正回去。
    “要不是当年鬼门之战灭了运灵，恐怕人族已经被它造出来的邪祟啃没了！明明是九个门派合伙打一个门派，结果还差点同归于尽，你们号称正五派之首的道法掌门还为此丢了一条左臂，你不觉得运灵强得不像人族吗？现在聚窟洲一个能喘气儿的都不剩，妖兽魍魉不还照样满十洲的跑？就连神使也没办法彻底除干净，只能见一个灭一个。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运灵’等于‘无解’，也间接地等于‘最强’，这个常识你一定要有啊！”
    蓝轩好了伤疤忘了痛，刚接好的手又搭上柏渊澄的肩，大剌剌笑道：“说起来，我刚刚差点逮到鬼笔书命哦！不过让他跑了，哎，可惜，太可惜。”
    柏渊澄下意识看向柳景明，想起他腰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皱起眉头，一把捉住蓝轩的手腕，恨不得把他两条胳膊卸下来，可蓝轩这次反应极快，没让他得手，一脸委屈道：“哎呀！你这小冰块还不让人碰啦！”
    柏渊澄心里窝火，却顾忌着柳景明的秘密不能发作，蓝轩在耳边聒噪，他忍住一拳揍上去的冲动，暗自调息几次保持冷静。见柳景明抬头看他，又觉得心里的火气被一盆冷水浇灭，化作失落、愧疚和心疼。
    蓝轩当然不知道那些复杂的内情，他心情依然很好，大笑道：“正好人多，要一起逛逛吗？对了，你们有什么想买的吗？我可以帮你们还价哦！”
    柏渊澄挑眉：“你？”
    “要不要见识一下？”
    “不要。”
    “真没劲儿！”蓝轩游说第一人失败，接着缠上下一个，揽着柳景明笑道：“景明陪我吧？”
    柳景明正要答应，柏渊澄却拉住他，认真道：“说好一起回去的。”
    隔着衣袖，腕上晕进一阵暖意，柳景明一怔，任柏渊澄拉着他朝出口走去。
    蓝轩看着对面两个少年，震惊道：“柏渊澄你个变态冰渣渣，你你你……这才一晚上没过去，你竟然背着我跟景明这么要好！”
    柏渊澄没理他，拉着柳景明三步做两步来到出口。
    柳景明摘下面具，还给了黑袍人。他这才注意到柏渊澄给他的面具是什么样：这是他在鬼市见过最漂亮的面具了，纯白的漆面上，唇鼻都未刻画，只有一双眉眼狭长入鬓，额上生出一对浅棕鹿角；完全不同于其他面具的妖冶诡异。
    柏渊澄回头见蓝轩跟了上来，淡淡道：“不背着我们逛鬼市了？”
    “我都逛了一遍啦，自己再逛也没意思，跟你们一块回去吧。省得你继续勾搭景明！”蓝轩哼了一声，又见柳景明摘下面具之后，露出的面容比平日还要苍白许多，急道：
    “景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两天有点累。”柳景明神色如常，指节却蜷得发青。他垂下眼帘，不自觉地瞥向柏渊澄，生怕他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蓝轩。
    同一个场所，同一个时间……若是再加上同一处伤口就太明显了。
    柏渊澄看了看柳景明，暗自叹了口气，调侃道：“是酒喝多了吧？”
    “哈哈哈哈小变态你开玩笑吗？知道景明的酒量有多好吗？”蓝轩大笑起来，握拳锤了一下柏渊澄，又拍了拍柳景明，“不过时候确实不早了，明天还要驱傩，咱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柳景明暗自松了口气，抬头对柏渊澄弯起一点笑容，算是表达谢意。
    柏渊澄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回去的路上，默默走到了柳景明受伤的那一侧。蓝轩多次试图挤到两人中间，摆出一手揽一个的习惯性动作，硬是让柏渊澄冷漠的眼神扫了兴致。
    “景明，你看看这小子，一点都不尊重前辈！”蓝轩苦着脸道。
    柳景明笑道：“渊澄跟我同龄，你能比他大几岁？我喊你前辈的时候，你的表情可比现在纠结多了。”
    “你怎么帮他说话！景明，不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柏渊澄一哂，淡淡道：“他什么时候爱过你。”
    “景明你看他！”蓝轩很没骨气地朝柳景明撅起了嘴。
    柳景明让他的表情逗笑了，拍了拍蓝轩的肩膀，哄道：“好啦，有那撒娇的功夫用在姑娘身上。”
    “姑娘会吓跑的。”柏渊澄幽幽道。
    蓝轩气鼓鼓地嘟囔了一路，回到客栈还要拉着柏渊澄去擂台，后者的回应很干脆：冷笑一声，关上房门。
    柳景明回到房间，付相楠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关上门，背靠门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隐。
    他又想到了那个不敢去想的问题：“鬼笔书命”和“柳景明”，他到底是谁？
    撕开一层层虚假的外皮，真正的他，只是一个披上人皮的鬼魂。而混迹于人群中的孤魂野鬼，再怎么模仿人的样子，也终究是一个亡灵。
    背着滔天罪孽的人，是他；贪恋着人情冷暖的人，是他。
    两个身份，像是弦的两端。“鬼笔书命”和“柳景明”无法控制地渐行渐远，弦也被拉扯得越来越紧，临近崩裂。
    “很快就结束了，那个时候……”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道。
    那个时候……
    他就可以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完成该完成的誓言。
    告别，该告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