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过后，桌上又多了些空酒坛，柳景明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红衣女子两颊却生出薄红。她笑道：“小景明可比刚刚那傻小子酒量好太多了，连着喝了三坛，一点都看不出醉来。”
    酌饮之间，柳景明和女子互通了姓氏表字，方才知这位是水饰派的高功，从门派姓罗，字红友。柳景明还是客客气气得称她为前辈。
    柳景明也笑：“蓝轩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嘴挺甜的呀？”罗红友掩嘴一笑，“现在的道法不假正经了？教出的弟子这么讨人喜欢。”
    柳景明一顿，不知她何出此言，解释道：“晚辈只是一介散修，并非道法门徒。”
    罗红友讶然：“哎呀，难道是离家出走？”
    “可能前辈有些误解，晚辈从未拜入十洲的任何一派。”柳景明也有些奇怪，自己哪里看起来和道法有关系？
    “那就奇怪了。你长得特别像一个我认识的人。”罗红友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柳景明的面容，“长这么像，若说巧合也太离奇了点……”
    柳景明见女子靠过来，有点局促地道：“那一位，是道法弟子？”
    “嗯，不过鬼门之战以后就没见到她了。”她单手托腮，对少年笑盈盈道：“一个特别漂亮，又特别假正经的女孩子。”
    “……”
    “往事不提！”罗红友一摆手，动作很是潇洒，“你们三个小孩子，又是去长洲，是要去参加岁末驱傩吗？”
    柳景明点点头，问道：“前辈也是去参加驱傩吗？”
    “那是年轻人干的事，我掺和进去就显老啦。”红友又开了一坛酒，仰头喝了起来。
    “那前辈是……”
    酒坛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方，罗红友抬起袖子一抹嘴，笑道：“当然是为了美色啊！”
    看到柳景明差点崩裂的笑容，她忍不住捶着桌子大笑起来：“小孩子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啊哈哈哈。”
    柳景明不知接什么，对着有发酒疯嫌疑的前辈无奈地笑了笑。无意中看到她的手臂从袖子中露出一截，洁白的皮肤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疤痕，鲜艳异常。
    红友注意到柳景明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抬起胳膊让他看，笑道：“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柳景明摇摇头。
    “不告诉你！”红友冲他扮了个鬼脸，又看向自己手臂上那块红疤，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船靠岸的时候已是巳时，三人下了船，便直接向九州台赶去。
    早在帝王分封九州时，这里便是天下要冲之地；即使十七年前山河崩裂，世间地形大改，长洲依旧交衢之所的：南接凤麟洲，东连元洲，西边是辽阔无边的弱水，九州台山的北部更是是凡人止步的“云渊”——“光之下”的唯一入口。
    云渊常年浓雾缭绕，凭空浮动着云的海洋，据探路的人说，那云海有足有百丈深，云海之下没有水，只是一片阴冷的地下世界。哪怕是正午的阳光都不能踏足分毫，是名符其实的“光之下”。那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在十洲流淌的灵脉。在完全的黑暗中看着那广阔的光之河流，如同近在咫尺的星河。
    九州台山横亘长洲北部，峰顶似台，平坦如砥，像一道屏障，将云渊与长洲大陆隔开。九州台山环绕着金城，儒释道在这里留下各自的痕迹，佛塔古刹、道观庙堂、边疆碉楼、士族宅邸……千年的时光在这里交叠相融，而镇守此处的临渊派，长年守在九州台的观内，远眺长洲繁华，背临云渊孤寒，比任何一个门派都要古老而神秘。
    “哇！不愧是长洲，灵气比别的地方要纯很多诶！”蓝轩抻了个懒腰，“诶，这里算不算十洲众最适合修行的地方啊？”
    付相楠笑道：“若说灵气最纯粹的地方，应该是聚窟洲了。”
    “诶，难道相楠去过？”蓝轩饶有兴趣地问道。
    “封锁聚窟洲的结界用掉了小半个昆仑山的昆吾玉，我想去也没机会啊。只是师门有很多对那里的记录，我大致看过。”
    “哇，不愧是青囊的符师。”蓝轩一副学到了的表情，蓝轩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真是……那啥，那啥，那啥啥来着？”
    付相楠微笑不语，蓝轩求助地看向柳景明：“快接上。”
    “沧桑蹀躞万里路，纸笔为伴一卷书。”柳景明无奈笑道。
    蓝轩挠挠头，笑道：“对，不愧是你们这些吊书袋子的。”
    谈话间，几人已来到九州台下，台坪上站满了来自九大门派的年轻修士。柳景明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少年少女：有人背着长朔，一身铠甲威风凛凛；有人开着折扇，高冠博带谈笑风生；有人一袭忍辱铠，拄着拐杖念阿弥陀佛；有人道袍飞扬，浅色眸子澄澈深邃……
    柳景明认出了那个少年的身影，连忙别过视线。蓝轩正好一把揽过他和付相楠，大笑道：“走，看看有没有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