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6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榻榻米上,头上缠了沙袋,头顶是日本传统的和式建筑风格的房顶。
我起身,看见门外是一个小院子,在大门旁,正摆着一个花筒,里面插满了鲜花。
走出门外,发现那院子不算大,但很别致,小桥流水,鱼塘古亭。
古色古香的风格。
这应该是一户有钱人家的住所,我猜测着。
“你起来了。”我听见了徐箐的声音。
他穿着日式和服,端着饭赤着脚朝我走来。
“这里是你家吗?”
我问。
“恩。他点点头,我和我妻子一起住这里。”
“醒来了就吃饭吧。”他说。
“你妻子人呢?”
“她还在厨房。你昨晚受了伤,没吃饭,估计饿了吧。先吃吧。”
他说,让我坐下,将饭菜端到我面前。
那饭菜也是很精致的秋刀鱼加味增汤和白米饭的搭配。配我的食量刚刚好。
“我昨晚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到你家?”我还记得昨晚那女人拿红酒瓶砸了我的事,但之后的事情我便完全不记得了。
“你昨晚被那女人砸晕了倒在地上,等我来看时便看见你头上流了好多血。带你去医院包扎后,本想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接你,结果发现你手机没电了,我只能带你来我这儿了。”
他语重心长的向我道。
“以后碰见这种喝醉的人不要在他面前说太多话,告诉他一句我们店即将打烊即可,他自己听了后再坐一会儿便也会自觉走的,一般都是这样。你说太多反而于他不妥。”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道。
“不过那位小姐的行为确实也有有过失。”
我一边吃着饭一边听他说着。
“这房子就你们两个人吗?”我问
“以前还有我妻子她父亲,不过几年前已经去世了,这房子是她父亲的,现在留给我们了。”
“恩,这房子挺大也挺漂亮的。”
他听我这么说便笑了。走到旁边的花筒边,一手料理着那些花朵。
“我妻子的父亲以前是教人花道的,这房子是他教学生的地方。”
“花道?你也会吗?”
“我以前是他的学生。”
我看着他从花筒底下抽出一把剪子,将那花条一根根的剪下。
被剪理过之后的花朵相比之前不再那么生的乱,看上去要更具有一种化简的美。
“好漂亮。”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仍旧专注于他面前的花朵。
那一根一根的枝条被他精心挑选着截取下来。
如果说在未被截取之前的花朵是一位因为服饰泰国繁冗反而掩盖了其芳华的女性的话,那经过他截取之后的花朵则是真正的洗尽铅华,还原本真美了。
他放下了剪子,对着那花朵的花瓣整理了一番后。便笑着看向我说。
“觉得怎么样?”
“不整理之前其实看那花也挺漂亮的,但经你这么一番修剪,似乎更加了。”
“这只是很简单的功夫,岳父大人在世时,还曾向我们展示过更难的。有机会我可以做给你看看。”
他往花瓣上撒了一些水,那花看着立刻便多了一些水润光彩。
“你为什么会学这个呢?我问。
“我以前在这里留学的时候,有一段时期感觉特别迷茫。”
“迷茫?”
“手头有很多事,可自己并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些。曾经以为只要一直做下去,慢慢的便会感到满足快乐,后来发现不是。心为形役,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后来偶然间遇到了师傅,也就是我妻子的岳父,在他的引领下,开始学习花道。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自己的心似乎能在插花的过程中享受到一种与平时不同的平静。”
“是怎样的平静呢?”
“好像心间的溪流又源源不断的开始流动,活了起来一般。”他笑着说道。
我并不能完全体会到他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怎样的,但他插花时的姿态确实吸引住了我。
不仅仅只是外表的美丽,还有那份专注与安静。
在看他插花的那几分钟,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享受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我从未享受过的感觉。
那是一种温和的,让我的心觉得舒服的感觉。
我后来开始跟他学起了插花,先是趁着受伤休假的那一周,一直待在他家里,跟他一起学习。
到后来回归工作后,便也会每周休息时来到他家进行学习。
同他一起,穿着和服,跪坐在榻榻米上,将那花枝投入细高的瓶口中。看着那花束或一枝,或几枝的,立在那细高的瓶口中。如同亭亭玉立的美人一般。
徐箐跟我讲说插花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感受万物荣衰,理解自然的过程。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已经隐隐能够体会到他说的是何种意思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似乎爱上了这门手艺。
日本的夏天其实也是比较折磨人的,那种闷热给人的烦躁丝毫不会比北京的夏天给人的要少。
但或许真的是因为学习了插花的原因,有时候即使很热的天气,坐在亭台边,将注意力专注于眼前的花束。心似乎也能跟着静下来。
“苏先生似乎比以前要更加专注了呢。”徐箐的妻子坐在我身旁,将盛有酸梅汁的杯子递给我道。
“谢谢。”我笑着道,从她手里接过杯子。
“插花是一门艺术,我看苏先生似乎对这门艺术特别喜爱。为什么呢?”她问我。
其实她问的问题我并没有有太仔细的去想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专注于插花时内心能够感觉到那般的安宁。
但确实,当我看着那花束一枝一枝的,或重叠,或群聚一般的立于瓶内。那粉中带白,红中夹黄的花束,那样漂亮,那样温柔,在那样的过程中,我能忘记许多我曾经想忘但忘不了的。
关于青春,关于林墨。
林墨给我的心底带来的伤口,我曾以为是永远都愈合不了的。
即使当我来到日本,只是呆望着那天,我的心中也总是会不自觉的闪过林墨的脸庞。
不管他带给我几次伤害,我或许真的会恨他,但我无法否认的是,他真的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永远难以磨灭。
“因为可以忘记烦恼吧。”我说。
她听后笑了,说:
“徐箐他刚开始学习时,我问他,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这门艺术真的有可以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笑道,喝了一口杯里的酸梅汁。一股意料之外的苦涩感冲击着我的舌苔。我皱了皱眉头。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在为什么而皱眉,笑道。
“苏先生是觉得这酸梅汁太苦了吗?”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这么苦?酸梅汁不应该都是酸甜的吗?”我问。
“是徐箐他特意让我这么做的,夏天插花时,他总会特意嘱咐我做一杯这样的酸梅汁。”
“为什么?”
“苏先生知道在插花的那一过程中,心是宁静的,但你是否有留意过在停止之后心灵的感受呢?”
她的问题将我问住了,我确实没有仔细去品味插花停止之后内心具体的感受。或者说在那一过程中一直是平静的,所以到了后来也为这股平静而欣喜,但其他的却不大记得了。
“徐箐他说,插花的过程是一个可以让他忘记烦恼,专注于纯粹美的过程,可世事繁杂,他也需要去面对,需要去为这些繁琐的俗事做考虑。而不能够只以为的沉湎于纯粹美的享受。所以他让我在他插完花后,为他递上这么一杯酸梅汁,好让自己知道,这世上有美的可以让人心安的事物,却也会有各种俗事需要自己去面对。”
他说的话不自觉的的便让我想起了林墨。
我记得我以前也问过林墨他为什么喜欢摄影。
他那时正在看相机里的照片。听完我的问题后,头也不抬的答道。
“因为美啊。”
“可是这世上美的东西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你单单会喜欢摄影这一门呢?”
“摄影是一个发现美得过程,我享受的是是那种在俗世之中发现美并且能够将之记录下来的喜悦。就像这样。”
他说着便举着相机对我拍了一张。
“你看,多可爱。”
那相机里的我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吸着棒冰,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讨厌,没正经!”我笑着骂道。
想起那个时候的林墨所说的,又听见眼前的女人这样一番话,我突然能够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着迷于摄影了。
我似乎也能够理解林墨为什么会一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
我跟他终究是不同的,我所追求的是爱情给我的幸福与快乐。可林墨追求的却是永不过时的美感。
他贴着我耳边说喜欢我的单纯,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或许在他眼里,已经见过了太多种不同的美,突然碰见我这样一种,他所谓的“单纯”美,可以带给他与众不同的美感的体验吧。
如果是这样,那是否我于他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突然感到一阵心凉,又有些想笑。
离开林墨,于我而言,究竟是对是错?
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答案。
一段时间之后,徐箐告诉我说要带他妻子一起外出旅行。
“我屋里还有些书,如果你觉得闲暇时不能练习插花没事做的话,便把那些书接去看吧。”
我朝他道了谢,从书房里那一纸箱的书籍里面挑选着。
哲学,心理学,日本鬼怪故事……
在那大多朴素的包装中,我看见了三本包装精美的小薄书。
《面包树上的女人》,《流浪的面包树》,《面包树出走了》。
我不知道为何,因为其实我是对这些讲爱情的现代小说没什么兴趣的,当初看《喜宝》时还是因为当时实在无聊手头又没书看才看的。
可当我拿着这三本书,我突然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在那第一本书《面包树上的女人》的书名下,写着这样一句话。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既想要面包,也想要爱情的女人。”
我将那三本书带回了家。
当我看到程韵同林方文一起,坐在海边看日出时的那一幕,我哭了。
“我渐渐了解,我正爱着的人,是一个很难让我了解的人。他会忘掉我在等他,却为我写一首歌。”
“他对我那样情深,他有本事令我快乐,也最有本事令我流泪。”
我在他们身上看见了我和林墨的影子。
我能够体会到女主人公内心的那种不安
当一个人爱你,却不让你了解他。
你很难不去怀疑,去揣测,他对你的爱是否出自真心。
你很难不去害怕,他是否有一天,或许只是转瞬,便会将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