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何二人随意闲逛着，最后晃进了听风楼里。
    听风楼外，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铜牌楼，牌楼为三间四柱，顶上三楼，每年正月十六会更新三榜，届时三榜会悬挂在牌楼上。中间为化龙榜、左风云、右金鳞，除开化龙榜不分外，其余两榜是分州评鉴的。
    「据传中州的听风楼独占一条街，是九座牌楼沿街矗立，最后还有一座五间七柱的玉牌楼，叫汗青榜，能镌名其上的，都是武林中的传奇人物，一般人都称作千年传奇榜。」仰头看着牌楼，何青朔给邵嘉恕细细介绍起来。
    「你懂得真多啊，媳妇儿。」最后三个字是贴着何青朔耳朵讲的。
    「我比较爱看闲书……别那么叫我。」
    「有什么关系？只有你听见……」邵嘉恕脖子一缩，跑去看三榜了。
    这就跟牵手一样，小媳妇抗议归抗议，但久了也就认了。
    金鳞榜每州收录百名新秀，十行十列，由右至左排列；风云榜也是同样，但却是百名为限，少则不补、宁缺勿滥；化龙榜就有趣了，名字是排成圆形的，表示不分先后之意。
    邵嘉恕往金鳞榜一看，发现杨元煦居然也名列其上，名次还不低，排在四十八。
    邵嘉恕惊讶：「武士也能上榜？」
    何青朔白了邵嘉恕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三十岁之前要进阶武师，谈何容易。杨元煦二十来岁达到半步武师，已经很不错了。」
    尚武大陆还真是落后啊……人家郭靖二十岁就可以跟五绝打得难分难舍了，这里三十岁还不见得能练出内力。
    那为什么自己能这么顺呢？邵嘉恕突然想到，如果是功法的问题的话，跟系统弄本内功来，是不是可以给何青朔练？
    邵嘉恕所不知道的是，尚武大陆讲究内气自生，但不是没人想过运用吐纳吸收外气淬练成内力，可试图这么做的都失败了，久而久之，这条路就被放弃了。
    辟黄庭、立绛宫、开紫府，是尚武大陆武人修炼的顺序，分别对应武师、武宗、武尊。大家都习惯了这么练，另辟蹊径的人又全都倒在蹊径上，因此成了如今这模样。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帮媳妇堆毒抗。除了血杀阁之外，他似乎又惹上了镇西王府，虽然他自己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惹都惹上了，只能面对。正面硬杠他能顶，就怕对方用毒。他自己有内力，碰上毒物还可以用内力压制，何青朔可就不行了。
    何青朔也专心研究三榜，在金鳞、风云两榜上，他看到不少前世听过、甚或认识的人物。前世待在邵嘉恕身旁三年多，天天被虐待，和武林消息几乎是绝缘，但他可以根据后来的发展稍稍推断一下历史轨迹。
    这一段时间，虽已有潜流暗伏，但江湖大抵还是平静的，他必须专心练功，争取在这一段期间内晋升武师，届时才有可能在那场波及整个大陆的动乱中保身。
    参观完了三榜，两人踏进听风楼。
    底层是间书店，这大大出乎邵嘉恕的意料。店里以各类江湖秘闻编撰而成的书居多，不过都是历史上的秘闻，当代资料就得上二楼去找专人购买了，出口入耳、不录文字。
    这倒是邵嘉恕需要的。原身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屠人技的武痴，对江湖上发生的事和历史毫无兴趣，所以邵嘉恕继承的资讯实在不多。而要了解一个世界，对历史的追本溯源是必须的，虽然嘴炮王谢云章在吃饭聊天时说了一些，但终究失之零碎。
    何青朔交待了一声，自行去寻找需要的书籍，邵嘉恕只好独个儿逛了起来。
    只见书架上一本本书如现代书店一样，都是立着排列的，书脊上写着书名，什么：《镇西王府千年考》、《高阳方志》、《兑州史录》、《剑源流考纪》、《杨先天传》……等等，放在显眼位置的全都是跟镇西王府有关系的书。
    邵嘉恕挑了套《尚武纪事本末》，这是店里最大部头的一套书，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大半年，他有的是时间看。付了钱，让人帮忙送到客栈去。
    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一本小说名为《鸳鸯蝴蝶梦碎记》，作者：谢云章。
    邵嘉恕：……
    这孩子到底受过什么刺激？
    被怀疑为受过刺激的谢云章正和自家师父王岳快速地整理情报。谢云章过目不忘，王岳也能一目十行，两人快速地将情报一条条看过，时不时在纸上记下几个字。
    在王岳的右手边，有张纸条上写着：
    「正月十五午时，铁骨帮杨副帮主入镇西王府密谈。」
    谢云章撇了撇嘴：「原来这两边合流了啊，我就说嘛，两个小辈的比武怎么可能让铁骨帮这么重视。」从头到尾，邵嘉恕和杨元煦的决斗，根本就是铁骨帮为掩饰密会搞出来转移视线的幌子。
    王岳：「铁骨帮本来就是『那边』扶植起来的，专门用来对付镇西王府，现在这是要招安了啊……不过，铁骨帮也有他们的小心思。」随口哼了段小曲，缓解下心情后，他继续道：
    「若是你，本来是兑州唯一的从龙之臣，现在要分一半的饼给原本的仇人，你干么？当然不干，是吧？但上头命令压下来，又不能不干，只好把副帮主杨钊云给派了出来，采拖延战术。」
    谢云章点了点头，杨钊云也是杨家人，但祖上早年就被分出王府，不算杨家人了。派这么一个人以血脉关系来招安杨家，对上头交待得过去，可这人……跟杨乾昭有夺妻之恨呐！这是秘辛中的秘辛，除了听风楼，江湖上不为人知。
    「真的要乱起来了么？」谢云章忧虑地咬指甲。
    「天下大势是这样的，有什么办法？」王岳手一摊：「真个不行，也只能伸长脖子等死了。」
    「其实只要膝盖软一点，应该就不用死了。」
    王岳用力一拍桌子：「想都别想！」
    谢云章吓得一缩脖子。
    王岳：「听风楼这招牌，是多少先辈用命树立起来的，你可知道？」
    谢云章连连点头。那还是听风楼推出三榜没几年所发生的事：曾有一位风云榜上排名第二的高手不满自己的排名，竟然找上听风楼要求修改，定品师们自然不肯同意，此人竟然杀遍八州的听风楼，数十名定品师死在他刀下，杀至最后一位时，高手不满地问：我杀了你们听风楼这么多定品师，难道不算战绩？
    定品师好整以暇地回答：定品师全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你就算杀个成千上万又算得什么？随便找个武徒都办得到。
    那位定品师整衣正冠，持笔蘸墨，在白刃加身之时，依然将之定在了第二。
    若非后来第一高手及时赶到，一招干掉了第二高手，否则听风楼的定品师将一个不剩。江湖中人此时才知道，听风楼的排名才是正确的，否则众人原先是公认排名第二那位武功最高。
    至此，三榜地位才正式确立，数百年来不曾动摇。
    听风楼一贯中立，武林各势力也乐见这一组织谁都不靠，但是，有野心一统尚武大陆的，又怎么舍得放过这么一个巨大的情报组织？所以近年来，听风楼高层一个个忧心忡忡。
    大家都是文弱书生，若不是一贯的中立立场，早就不知被屠几遍了，所以听风楼是绝对不能被收编的，投靠甲方，乙方就要杀他；投靠乙方，甲方也不会乐见其成。
    换言之，就算软了膝盖，听风楼还是没活路，硬梗着脖子反倒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轩辕氏也真是，一千多年了还看不开……师父，你说奼女门会不会早就是『那边』的人了？」
    「奼女门神神秘秘，鬼才知道那群女人在想什么。不过应该不是，她们跟咱们听风楼一样，一直不涉入江湖争端，到时候若真乱起来，听风楼不保的话，你就切了自己躲进奼女门吧。」
    谢云章：「……我真是你徒弟？」
    王岳：「虽然化龙榜上没有记录，但我怀疑——奼女门里有先天高手。」
    谢云章恍然大悟：「师父，你老是要我钻研历史上的情史、揣摩女人，该不会早就打着让我去骗身骗心保命的主意吧？」
    王岳露齿一笑：「我只是想让你学会太监是怎么揣摩女主子心意的。」
    谢云章：「……」
    王岳：「不说笑了。兑州的局势应该跑不出我们的推断，不过这里有个变数。」
    谢云章：「？」
    自王岳口里吐出一个谢云章熟悉非常的名字，他这几天的衣食父母：「邵嘉恕。」
    「不能吧？师父你会不会把他看得太高了？」
    王岳摇摇头：「一个武师确实不算什么，但，他才十七岁，而且还是出身小家族，各类资源都不够丰富的小家族，凭一己之力在十六岁晋升武师……中州天才虽多，十七八岁进阶武师的也有，但想想两者所享的资源差别，就知道邵嘉恕的天赋有多可怕。他父亲邵远风就是个根骨奇佳的天才，若出身中州，早不止武宗了。
    「还有他那身桩桩都近乎顶级的武功，完全查不到跟脚，让人不相信那是他创的都不行……无论那些武功他是自创也好、获得不知名传承也好，总归都是他拥有的资本。有天赋、有资本，这样的人还不值得重视？
    「我若是你，就把他小媳妇练的武功告诉他，跟他卖个好，依我看，讨好他媳妇比讨好他本人有用。」
    谢云章点头：「【九九还阳诀】的事确实该给他提个醒。」
    王岳摇了摇头：「这对小夫夫着实古怪，【九九还阳诀】这部魔功失传数百年，他又是打哪儿得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