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世家公子便都是如此弱不禁风！”沈止墨不由的感叹。
    胡善心里却打着鼓，老爷在外一向有着清正刚直的好名声，在街头巷尾也是声名鹊起，百姓交口称赞，而今不但对各世家的“应酬”来者不拒，对一向宽厚的家仆也是如此苛责，若是被外人知晓，不知又会被传成和种模样，百姓又会有多少失望和怨怼。
    沈止墨看向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朗朗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天下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胡善只是点头连连。
    小三子是个孤儿，早些流落街头，后来被沈老爷遇到收到府里做杂役，他听说过沈老爷的好名声，在他心里沈老爷就是个神一般的人物。清正廉洁，风流倜傥，才高八斗……能伺候老爷那当然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对这个刚来不久就敢冒犯老爷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还是肮脏世家的寄生虫，那就更不值得可怜。他身子本就瘦弱，搀着顾容楚便是十分吃力，等到了两人居住的仆人房时，全身都已发了一层细汗。
    把人随便摆弄好，保持趴的姿势，不让他碰到自己的伤口。随后才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解下绑在腰间的垫子，藏到枕头底下。他确实是故意的没叫小四子，就是想让他吃些苦头，让他行事谨慎些，自己也好管些，于是提前做了准备。可即使是做了准备，瘦小的身躯挨上这么几下也还是让人吃不消。
    他不由得把怒气撒到小四子头上，“呸！都是你不听话，还连累我！”
    他小声嘟哝着，向小四子的方向瞥了两眼，见他不动又提高了声音“以后你可要听清楚我的话，省的被胡管家打死！”
    却见那人依旧岿然不动。
    “你是死了吗？贱……胚~”“胚”字刚出口，他就觉得一阵恼怒，自己曾经流浪时被多少人这样辱骂，那些记忆一齐涌出来，像是绝了堤的洪壩“婊子养的贱货！杂狗！畜生！……”他不知是在骂小四子还是在骂自己。
    他走到小四子的床前，使劲晃动着他的身体，使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你们这种富贵的人家都拿别人的命不当命吗？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里是不是还不如一条狗！！”
    顾容楚露出了一个戚戚然的微笑，他这一身的伤痕已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三子站起身，用力一脚踢到了顾容楚的腰上，顾容楚痛苦的□□了几声。
    “可是你现在落到狗的手里了，以后你就要听狗的吩咐，你是比狗还不如的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是吧，可我毕竟还是人！”
    小三子听的出来他在拐弯抹角的骂自己是狗，俯下身来，用手顺着伤痕的纹路慢慢的划着，一直划到了伤口最深的腰部，把手指用力插了进去，缓慢的转动几下，紧接着便有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顾容楚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再□□。
    “小三子，快来挑水！”外头传来一个洪壮的男声。顾容楚的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无论如何，我也曾是个小王爷，而你一辈子也只能是一条狗”。
    小三子听到他的话，额头青筋暴起，随后又给他加了重重几脚，赶忙跳下床，冲门外喊到“来了，来了！！”
    小四子一直在床上躺着，他虽然也吃了小三子送来的晚饭，可还是没什么用，只要一动，便牵扯着身上的伤口都疼起来，如今脖子已经酸了，只有将半边脸都靠在床上。看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
    夜里小三子终于忙完了工作，才进来就对小四子抱怨道，“都是你，我的工作量多了一倍，你来府里干了什么？不是睡着了，就是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真不知老爷干嘛买你回来，真不如让你自生自灭的好！呸！”
    顾容楚一想到也是真的，来了不过三天，第一天基本都是睡，第二天就惹怒了老爷被关了起来，第三天……没错！就像现在这样躺着。却不服气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不算计我，我会这样！你活该自讨苦吃！”
    小三子气的涨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气冲冲的嚷道“还不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你这种人，活该遭这罪！”
    顾容楚也懒得争辩，又开始挺尸。原来还没有感觉，鞭子打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痒，有点疼，时间一久，这种痛苦却是成倍的增加，稍微一动，伤口就会裂开，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不动，不动，不动！困了就睡一会儿，那样也好挨些。
    小三子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不好过，想起白天自己的行为，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他真的死在这里，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麻烦不说，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轻轻跳下床，问道“你没事吧！”
    “废话！”我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嘛！
    “不然帮你叫大夫！”
    “嗯？”能叫大夫你怎么不早说！
    “不过要经过老爷同意”
    “没事，我底子好，这点小伤用不了多长时间，三天过后我就能下床了！”顾容楚一想到那个人便是满心的憎恶，自然不肯去求他，也不想看小三子去。
    “呸，衣冠禽兽！”顾容楚恨恨道。
    小三子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骂的是自己，当即冷下一张脸来，钻进被窝里吹熄了灯。
    第二天顾容楚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呆，也感觉到没有那么疲惫了，但伤口也只是愈合了些，若是动一动，还是会裂开，真庆幸不是夏天，如果被蚊虫侵扰，说不定会感染。
    伸手抓过凳子上摆着的饭食，大口咀嚼了起来，不用说，还是很不错的。不由又庆幸起来，幸亏不用饿肚子。
    不一会儿，门口就晃进一个人影，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本着一张脸，貌似还再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
    “这是我给你熬的药，喝了伤口好的快些”面无表情的往顾容楚面前一推，便立马走了出去。
    明显的一副怨怼的神色，但顾容楚也知，小三子不过也是一时嘴硬罢了，就是爱耍点小聪明却没有什么恶毒的心思。
    顾容楚的伤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在五天后他才能勉强下地走动。
    “你说你得势的时候那些富贵朋友都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来看你？”
    “人走茶凉，若是他们如此，我也不会去看他们，谁愿让自己的朋友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容楚神色淡然，脸上没有丝毫的不甘心。
    “那个……”
    小三子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想说就不说，言多必失”
    小三子听他这么讲，也不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顾容楚终于活蹦乱跳起来，虽说未伤筋动骨，腰上却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
    “小四子，今天你要挑水去厨房还有马厩”小三子一早便宣布了命令。
    虽说在这里也待了半月有余，可是沈府的其他人却当真没怎么见过，沈府不小，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仆人。
    顾容楚还是第一次来马厩，在王府的时候他只要招招手便会有小厮给他牵来他的“关雎”，如今倒只能给别人喂马的份。
    马厩不小，马匹数十只，还有十几匹是难得的好马，顾容楚一眼便瞧了出来。从前王府的马虽然多，但“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花了不少银子，却买不到几匹好马。几个哥哥又个个刚愎自用，往往劣马当行却不自知。就算有几匹好马也被哥哥们抢了去，属于他的马也只有“关雎”了。如今看到这些骏马，反倒心情大好。
    刚把水倒进缸里，就听到后面的声音，“吆，这不是顾王府的小王爷嘛！怎么到马厩这种地方饮马来了”回头一看，中年人的鬓角已然变白，满脸沧桑，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他。
    顾容楚却不理会“这些马是你选的吗？前辈眼力非凡啊”
    听到被人叫做“前辈”，中年人显然吃了一惊，随后哂笑道，“我可当不起你前辈一词，您以前可是顾府的小王爷啊，顾府是什么地方，听说遍地黄金，王爷的小妾随便的打赏便够我们这些人吃一辈子了！”
    顾容楚听出了这人的讥讽之意，自己却是为侧室所出，但此人却好像意不在此，他好像在暗示着什么。“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要说顾府便地黄金不错，但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想当年风头正盛之时，霸我土地，欺我乡民，与地方官沆瀣一气，为虎作伥，不知牵连多少人入狱，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顾容楚这才明白，这是遇到寻仇的了，想自己这个小王爷不过徒有个虚名，未享受过什么权力，如今却要为其所累，当真冤枉！
    “可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呀！
    “你是不是觉得冤枉？你那时还未出世，也不知世间种种，却要为过去背负种种。但我要告诉你，你着实不冤！若未有此虚名，你如何安然在王府长大，你可以那时饥荒饿死多少流民；若未有此虚名，你又如何请的学士，收获如今满腹经纶，你可知多少寒门学子因为不是士族而被拒之门外；若未有此虚名，你又如何衣来张口，无忧无虑，你可知……所以你着实不冤！”马夫杨二郎义正言辞的说完，看向呆立着的顾容楚。
    顾容楚听完不置可否，却脸色渐白。
    “错了，全都错了”。
    他说完苍凉的笑笑，“王府是好，可其中勾心斗角谁知，阴暗奸诈谁知？我年幼时亲眼见大夫人逼死乳母，母亲也被囚禁，郁郁而终；我为了保全自己不被过早除去，为了保护幼妹，只得装傻充愣，整日混迹污秽之地……我宁愿只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倒不会活的如此不堪”顾容楚说完，脸上全是疲惫的神色。
    “就算如此，你也是顾府的人，这一点你逃不过吧！”
    “是啊，没有人可以改变过去”，说着把水桶重新拎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真是风水轮流转，还有一句话是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日子本就不好过，以后便都是和一筐的仇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你去哪了？半天不见你影子，厨房的活都是我替你干的，亏我还给你买药，没想到你是真懒……”小三子跟在后面啰啰嗦嗦的抱怨。顾容楚只是烦躁，听到他的喋喋不休，索性把水桶一扔，一屁股坐在了井边。
    “你再不听话我就去告诉胡管家”小三子威胁着说。
    “好啊，把我打上几板，这些个活计便没人给你抢了”
    “你，你……”小三子气的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反驳，“你……胡管家把你月钱扣光！”
    “我要月俸有什么用，反正我是终身为奴的人，饿不死就行了，又不跟你一样，五年后还可以回乡”，顾容楚得意洋洋，第一次觉得终身为奴还有点好处。
    “你，你……”小三子虽然气涨了脸，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闷了一会儿便拂袖而去。
    

    作者闲话：

    为什么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