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可堪春气带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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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人没有回嘴,以他们的经验,斗嘴是耽误时间,反而手中剑一紧,想在一轮环攻之下,把这女子斃于剑下。他们固然越找越快,彼此间的配合也愈加精妙。而这女子听方煦吆喝,显见是在帮她,又使了点小狡狯,用风飏落花的身法,轻舞曼转,俯仰低廻,身法固然极尽美妍,往往却又是间不容发,命悬一丝。加上脸上装了些忧急愁懼之态,尽管那三个人的剑尖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方煦必竟还缺少临敌经验,以为那女子之命已悬于一丝,若不加以援手,必将血濺当场。他没有再犹豫,嘴里喊了一声“我来帮你”,从马上纵起,文螭剑出匣,剑气森森,剑光闪得一闪,三名锦衣卫高手手腕中剑,三柄剑同时掉在地上。附近的柳树,被方煦剑气激荡,飒然有声,飘下一地的柳叶。
方煦虽然出招有点莽撞,却并不想要那三位锦衣卫的生命。他的剑力使得恰到好处,剑尖点在三人手腕上,却没有割破皮肤。那女子却要三位锦衣卫的性命,乘他们长剑脱手后的一愣怔间,那女子手中剑一招三式,已剌向三人要害。三人只哼得一声,倒在地上死了。方煦与这女子美丽的邂逅,便带了点血腥气。
那女子向方煦璨然一笑,点了点头,跳上马走了。走了十几步,又回过头来,小手向方煦摇了两摇。风中飘过来的一声“再见”,如黄鹂的鸣声。
方煦目送她离去,目光忽然迷离起来。仿佛是微风摇动柳枝,在他的心海里划动了一下,生起了几圈涟漪。他想问她为什么打架,但她没有给他问的机会,他忽然觉得心里怅怅的。但他又觉得她出手太狠辣,为什么要杀人呢!
逍遥子的话在耳边响起:“好狠的女娃子!”
方煦看着逍遥子,逍遥子正看着方煦。方煦又看看那女子的背影,却只看到马奔跑时扬起的烟尘。
逍遥子的话继续向他耳中灌着:“一个姑娘独走江湖,很不简单。能够独斗三个锦衣卫高手,更不简单!你知她的身份?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三人是锦衣卫吗?”方煦囁嚅着,因为逍遥子批评他不分青红皂白乱出手,他一时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词,
“你这一招‘星河鹭起’是从第二十二图变来的吧?”这是方煦第一次出手,也是逍遥子第一次看到方煦出手,逍遥子点评着。“三人距离不同,方位不同,但中剑的部位和力度一样,出抽剑到归鞘只一瞬间,敌人防不胜防,为师我有所不及。”
对逍遥子评价,方煦殊无喜意。他脑子里在想,这三个锦衣卫虽不是他杀,却好像是按在地上叫人杀,良心上很有点过不去。
逍遥子又说:“这女娃子虽说是出手狠了点,不过,这三个锦衣卫如果不杀,下次还会纠缠,或者再约几个人来杀她,她也就难全身而退了。”
方煦问:“那么,她杀三个锦衣卫是对的了?”杀人有了理由,方煦心里宽慰了些,必竟这三个锦衣卫的剑是被他打落的。
一棵大槐树进入视野,这棵大槐树正是臥虎庄的标誌。逍遥子盯了方煦一眼,方煦突然感到一股寒气袭来。“记住我的话了?”从牙齿缝中迸出来的声音,带着金属的铿锵。
“记住了!”同样是冰冷的的声音回掷过去。这三个字,方煦是咬着牙齿说的。
“他们十恶不赥,而且必须死在你的剑下!”这句话,逍遥子至少对方煦说了五遍。
方煦又肯定的答了一句:“是,一定得叫他们死在我的剑下!”
逍遥子事先已把路径探好,包括山庄内的房屋结构也都了然于胸,这也是他老于江湖的精细之处。来到臥虎庄大门前,两人翻身下马。逍遥子脚未着地,手中剑已把上前问话的两名庄客剌死。以逍遥子和方煦的身法,两名庄客刚刚倒地,他们已闪进山庄大门,越过数十步石径,又跃上五级石阶,站在了客厅前。他们并且没有停下脚步,两人对看一眼,并肩进入客厅。
逍遥子一踏进客厅,一瞥之下,吃了一惊。因为席上除了贾复成、虎啸林和虎有德之外,位居首座,面南背北坐在贾复成身旁的一个人,四十余岁年纪,淡黄面皮,一身青衫,神态倨傲,便是贾复成这样堂堂一州之尊,还要对他陪笑脸。逍遥子心里暗说一声“不好”!因为逍遥子认识这人,此人也认识逍遥子。他便是大名鼎鼎天下暗器第一、毒功第一的四川唐门掌门唐洪!
唐洪一见逍遥子,认出是剑术精妙、出手狠辣、威震江湖的无情杀手,而在此时出现,决不是前来撞酒喝,而是杀人,脸色立时紧张。他立即从座位上跳起,同时先发制人,双手齐挥,大的小的,轻的重的数十件暗器向着逍遥子和方煦打来。
唐洪的暗器种类既多,数量更多。这一出手,逍遥子除了跃出客厅,或能勉强躲过。只要逍遥子一跃出客厅,不认识唐洪、不知唐洪暗器利害的方煦必定不能及时闪避,一旦中了唐洪的暗器,便只有丧命。是以逍遥子没有跃出客厅。在唐洪发出暗器的同时,逍遥子闪身挡在方煦的前面,并且迎着唐洪的暗器,手中剑也向唐洪闪电般剌出。
当时逍遥子离唐洪十步,中间还隔着桌子。逍遥子的剑尖离唐洪一尺时,逍遥子中了唐锲的暗器。剑尖离唐洪的咽喉一寸时,暗器毒发,剑从手里掉地上。逍遥子出剑快,唐锲的暗器更快,在这一瞬间,至少有十种暗器打在剑上。而打在逍遥子身上的暗器,往少里说也有二十件。
唐洪深知逍遥子的厉害,尽管已知逍遥子中了自己的暗器,仍不敢停留,从后门逃离臥虎山庄。
方煦右手握剑,并没有立即出手,他在等逍遥子的号令,此时逍遥子站立不住,倒在方煦的怀里,嘴里急叫:“快出剑,不能跑掉一个!”
电光石火,突如其来,时间极短,贾复成、虎啸林、虎有德没有唐洪的敏捷,反而因唐洪和逍遥子的出手惊得呆了一呆,而方煦等的时间也不过一个瞬间,他长剑挥出,室内立即杀气大盛。方煦左手抱着逍遥子,右手挥剑,呼吸之间,贾复成先咽喉中剑倒地。虎啸林武功原本不弱,自然不能与方煦相提并论,他的刀刚刚出鞘尚未举起,咽喉已经中剑。虎有德会的是狐假虎威,欺圧良善,见这阵仗,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忘记了逃跑,中剑身亡。
方煦没有去追唐洪,因为依在他怀里的逍遥子逐渐向下瘫倒。他见逍遥子的脸上开始发黑肿起,忙问:“师父你怎么啦?”声音里已带了哭音。
“孩子,你把我放在地上,”逍遥子脸上冷峭的神色不见了,现出从未有过的慈祥。他语气平静,但显得有气无力。“中了唐门暗器,师父是活不成了,趁我还有一口气,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方煦先把逍遥子平放在地上,然后就跪在逍遥子身边,再让逍遥子斜靠在自己身上。他急促的说:“师父,有什么事不忙说,我背你去找郎中,兴许能治的!”
逍遥子脸上漾起了微笑,仿佛唐门的毒药在销蚀肌体、生命行将失去时,反感觉不到痛苦。但是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真是傻孩子,你是不知道唐门毒药的厉害,除非有本门解药,否则天下无人能救。”
逍遥子说了两句,停了下来,眼神显得有点迷离,仿佛在注视着方煦,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或许,他此刻的思维即将摆脱躯体的束缚,因此变得异常的活跃?他的眼晴里闪耀着若有若无的灵光,而这种灵光可能很快便会失去。他似乎在斟酌在决断。因为他一时没有说话,两行眼泪渐渐滚落下来。方煦急了,他摇晃着怀里的逍遥子,嘴里焦急的问:“师父你难受吗?师父你说话,我听着呢!”
逍遥子纵有一肚子话,此时也难以说出,因为难以启口。面对至亲的人,这个至亲的人又因他的缘故,遭受了人世间最大最深重的苦难!他的亲姐也经历无数屈辱之后冤死,这些往事,一直存之于他胸中,也一直啃咬着他的心脏,此时,在他将要离开他的唯一亲人、他的亲外甥方煦、将要离开人世间时,他能把这一切告诉方煦吗?他是以师父的身份在教方煦,引导方煦,此刻,在生命的终了之前,能告诉他我就是你的亲舅吗?我有什么资格做他的舅舅?唯一可以宽慰的,是教方煦武功,方煦又亲手杀了贼子,为母亲报了仇!
当着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维系人生的种种情感也逐渐变得虚无时,几次话到嘴边,仍然又咽了下去。他终于选择了沉默,他只是想告诉方煦,方煦的杀父凶手,他想起那个叫老沙的蒙面人,从他身上很可能查到杀父凶手的踪迹,原本也打算在方煦手刃杀母仇人后再找他的,但此时他已说不出话来,连告诉方煦都不能了。他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似雾又似烟。接着,那白雾渐渐变得粉红,并且颜色越来越深。他的生命在慢慢消逝,他的身体在变轻,变得可以在空气中载浮载沉。在他的生命逝去前的一个瞬间,他的嘴勉强翕动着,发出的声音有点飘渺:“杀你爹的……去……问……武……当……的……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