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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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兜兜转转三年,岁月把好端端一个大总管,彻底变成一个老乞丐,没找着他家的王爷,倒是亲眼见着一个个被王爷攻占的地域,最后竟听边关牧民都在流传不打仗了,皇家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了!
聂驭听得坐在地上直抹眼泪,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心酸,他家王爷终于不用打仗了,皇上到底还是念起了王爷,没一辈子让王爷驻守北疆。
聂驭哭过就用褴褛袖衫抹干老泪,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往京城去,嘴里念叨老天爷保佑今冬别再让他冻掉脚趾头,他还想留着一口气告诉王爷,让王爷替他和王妃惩治粟氏奸贼。
没盘缠没马匹饿肚子,仅仅靠着乞讨过活,还得挨过严寒酷暑,等聂驭到达京城已是两年后,其实早在半路就听说王爷登基,并且敕封粟月娘为皇后,兄长粟福加封镇国将军,粟氏一族荣耀无比。
聂驭当时就犯愁了,他七岁就净身入宫,对宫里盘根错节的关系,怕比自家王爷、当今圣上还熟悉,废后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他出面指证粟氏派人杀他的罪行,也能被皇后一句处置家奴而轻松打发,除非他能拿出粟氏兄妹残害王妃的证据,否则只怕他没扳倒粟氏,自己就先被人给灭口了。
王妃遇难时隔几年,他如今又只是平民,要如何去收罗证据?!
聂驭在这复杂心情下,在京城晃荡几个月,冒险去了一趟西街太监所,找到昔日太后宫中一个熟识的老太监,跟他打听宫里面现今的情况,只知道玉千鸢也在宫中,其余就问不出什么名堂。
聂驭听到玉千鸢还在宫中,手中还握着六宫凤印,那颗心渐渐放下来,似在混沌中见着亮光。
他在西太监所里安心住着,想着先找人与玉千鸢联系上。
联系的法子还没想到,囚禁皇陵的五王爷被人谋杀,跟着是镇国将军粟福卷入五王爷命案,粟福在大理寺天牢待了一个月也被人刺杀,据说刺杀者竟是他的亲妹子、当今皇后粟月娘。
粟月娘刺杀兄长的事迹败露,随后也被宗人府关了起来,这段时间聂驭就悠闲住在西太监所,心想粟月娘这女人真是活该,就凭圣上刚正的性情,就算王妃生下亲子,不成气候一样当不上太子!
小太监在藏经楼当差,虽平时看不到圣驾,但也能听到一些消息。这日带回来的消息,说是玉千鸢毒杀皇后,被圣上收回六宫凤印,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聂驭想这下子糟了,得想办法见着圣驾,要不然玉千鸢真没命了。但圣驾岂是他想见就见?他现在连个腰牌都没有,还没靠近午门就被赶走了!
太监宫女平日是不准窜宫,更何况皇帝的昭阳宫岂是什么人都能靠近,藏经楼的小太监也不敢为他求见圣驾,当真不要脑袋了吗?!
他是可以去京兆府门口敲鼓鸣冤,可谁知道粟家势力有没清除殆尽?他一路从北到南乞讨回来,脚趾头冻得只剩下一个,可不能稀里糊涂死在家门口!
聂驭拿出当乞丐的本领,晌午守着文武百官上朝的南城门,下晚守着城中最大歌舞坊天一局,指望能在这遇到一两个能帮上忙的当朝官员,后来他才知道圣上起居廉简,带着底下一波臣子都不敢铺张浪费,天一局已有年把没见朝廷官员在此宴请。
聂驭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却在冬夜一个小酒馆里,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店家,不要竹叶青,给我们换一坛花雕,煮时搁两个青梅、几片陈皮就行了!”
聂驭听得瞪圆老眼,赶紧循声望过去,角落那一张桌子,为首的不是自家主子又是谁?!只是天子怎会坐在这种下九流小酒肆,轻衣简从只带两男一女,连个侍卫模样的人都没有?
聂驭还没有想明白,天子主子也看到他了,当即就愣在座上,目光死死盯着他。
聂驭不是一般奴仆,一瘸一拐走过去,毕恭毕敬道:“主子!”
天子主子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颔首道:“回来了?”
聂驭躬身道:“主子恕罪,奴才来晚了!”
聂驭自是知晓主子重情,自从母妃和胞弟死后,天子主子表面上严厉,内里却是拿他当成家人。
天子主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甚为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青冥之所以在小酒铺逗留,是因输了唐绝羽一个赌局,回宫之前便被拉了过来,说要他请酒暖暖身子,哪知道能在这小酒肆遇到聂总管。
当时接到王妃的家书,说聂总管想告老还乡,青冥从未听其谈起家乡,但在军中无暇顾及,只是简单回了书信说不允。
青冥一度以为王妃是想用她自己的人,她想跟聂总管争夺王府的控制权,不允两字也是暗示王妃收敛。
青冥没有明白责备王妃,是因为王妃怀了自己骨肉,况且又是王府的女主人,府中事物由她调度也算合理,但她终归只是一介女流,在乎的只是王府一亩二分地,对王府外的动静和风波,又怎能抵得过经验丰富聂总管呢?!
谁曾想书信乃是粟家找人模仿王妃笔迹,而此刻的聂总管已经遭人毒手,王妃也是身陷囹圄,他前后三次进宗人府,父皇也利用这三次机会,把王妃家族势力剔除干净,王妃身边只有几个陪嫁丫鬟,身旁环伺一群虎狼又能奈何?!
昭阳宫内青冥皱眉坐在榻上,等更衣过后的聂驭一瘸一拐走来,盯着他的脚先问怎么了。聂驭告诉他乞讨时冻掉脚趾头,脚板底也冻得疼,现在一到冬天就犯病!
青冥让他坐在暖凳上,听他禀告粟福的恶行时气愤不已,听他说在北边找自己三年时吃惊不已,听到京城消息都靠玉千鸢打探时迷惑不已,妖孽玉千鸢竟是为聂总管效力?!但这也太过匪夷所思,想那玉千鸢都爬上龙榻了,又怎会听命一个王府总管?!
聂总管此刻才告诉青冥,玉千鸢不是听命于他,而是为报答圣上昔日救命之恩!
青冥更是一头雾水,他几时救过玉千鸢?!
聂总管说圣上十四岁那年,在去宗人府的路上,救了玉千鸢一命。
青冥从小就记性过人,读书能够过目不忘,但凡是经历过的,都一一印刻脑海,皱眉道:“便为此事?”
那日去宗人府的路上,青冥的心也是冰凉,但看到几个奴才逞凶,当即就出声阻止了,救谁他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出面阻止暴行!
后来,他又见玉千鸢沦落到捡馒头吃的地步,想他昔日是自己的伴读,御膳房点心也没少吃过,那一刻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交代总管送些吃食!
聂总管从暖凳上起身,跪在青冥的面前,叩头道:“圣上只当他是肚子饿,却不知他有心捡砒霜馒头,若不是圣上怜悯送些吃食,怕也没后来的玉千鸢!”
一席话听得青冥愣在榻上,等将事情从头到尾再想一遍,渐渐也就得出轮廓了,皱眉道:“老二欲擒稳婆的那一次,也是玉千鸢通风报信?!”
聂总管应了声是。
二皇子想抓住替粟月娘接生的稳婆,本是想定他一个欺君之罪,但最终还是被他抢先一步,让侍卫带稳婆躲去别处。
青冥眼神变幻莫测,心想如此一来就说通了,玉千鸢怕从那时就怀疑沛儿身份,等聂总管遭到粟福毒手,紧接着又是王妃遇难,他便从那时暗中调查王妃之事。
王妃遇难的卷宗夹在兵部发文中送来,等他登基后暗查此事,找遍兵部却一直未果,原来此人并不在兵部。
也难怪玉千鸢敢来跟他谈判,因为他算准自己要出手对付粟家,他在此刻跑来毛遂自荐正中下怀。
青冥心中有种被人算计的愠怒,玉千鸢在他面前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有头无脑愚蠢不堪,撩拨争宠挑事生非,谁想有朝一日自己落进对方的盘算,枉他还自以为高人一等作壁上观,原来玉千鸢已经看到他的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