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吟的成绩不如她，梅飞飞心里很清楚。她俩虽是同桌，前生却没有太多交流，只知道她的高考成绩只达大专线，勉强上了南方一间小学校。那时候和她玩得好的，是坐在后面的艾洁。但自从重生的第一日，梅飞飞在方吟眼中见到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她心里已经知道，这才是一个真诚善良的女孩，无意中便与她亲近了许多。
    此时，她凑过头去看方吟正在背诵的东西，心里悄然一动，考卷上似乎没有这题，至少绝对不会是大题。于是不动声色地道：“这道题有什么好背啊？这么偏的题，要出也不会出大题的！”
    “是吗？”方吟疑惑地看她，不太相信的样子。
    “当然啊！你不相信可以再去看看历年高考卷嘛！”梅飞飞无法多加解释，只能抢过她的资料，随手翻翻另几页，“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才是重点啊！我劝你不如多背背这些。”
    方吟半信半疑地去看，随即点头道：“是哦，老师以前也讲过这个是重点的……”半晌又叹口气，“飞飞，我真的是太紧张了，现在脑子一片乱啊！”
    梅飞飞有点可怜地看着她：“没事的，你肯定能考上的！”
    “我什么水平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能够上个大专，就谢天谢地了！”方吟苦着脸，“可是我爸和我妈都做老师的，我要是只能上大专，他们会好丢脸的啊！”
    梅飞飞撇撇嘴：“他们丢脸嘛，又不是你丢脸……”
    方吟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闷闷地道：“你不知道啊！”
    “什么？”梅飞飞皱眉。
    方吟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你不知道，我是独生子女。我爷爷奶奶一直想要个孙子，可我爸妈都是学校职工，怎么能生两个呢？就因为我是个女孩，爷爷奶奶一直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妈妈……我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唠叨了好久，说女孩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干嘛不让我去读个中专，好快点出来赚钱？是妈妈力排众议，才让我上了高中。所以，如果高考考砸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我爸妈啊？而且这样一来，我妈在家里只会更抬不起头了！”
    梅飞飞默然，她也是独生女儿，但是却没有遭受过这种歧视。虽然知道世上有些人就是重男轻女，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原来就发生在她的身边。看着方吟垂头丧气的模样，她不禁拍拍她肩膀：“方吟，其实人生的路很长，能不能上大学，并不能决定一个人将来有多大的作为啊！”这话其实说得有些老气横秋，她自己却还混然不觉。
    方吟愣住了。在她十几岁的生命里，一直被教育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要出人头地，就要好好学习。现在突然有人对她说，其实不是这样。她愣愣地道：“你是说，不能上大学也不一定就没出息吗？”这才是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有的表情。
    梅飞飞见了，微微绽出一个笑意：“是啊！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你看爱迪生也没上过大学，不一样发明了灯泡？”此时，她怎么能告诉方吟，在往后的岁月里，坐在这课室里的数十人中，真正上了大学的并非人人都混得很好，相反高考落榜的，倒是有几位混得格外滋润呢？于是只能随便扯出个爱迪生来当例子。
    见方吟仍然在发愣，她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吧，现在已经有很多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呢！”
    方吟坐直身子，瞪大眼，似乎不能理解：“不会吧？大学生耶！”
    梅飞飞摇头。在她生长的那座小城，在她们那个年纪，只知道埋头苦读，以为考上大学就会前途光明，哪里会去深入了解专业分工、社会需求等等这些真正影响终生的因素？她当年不就是因为糊里糊涂地学了法律专业，结果在律师的行业里碰得焦头烂额吗？否则，后来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辞了职。
    她继续苦口婆心地道：“比如说医生吧，你以为考上医学院，就能捧上铁饭碗吗？其实现在大城市的医疗行业，早已人满为患了。五年以后大学毕业，肯定更加挤不进去，要找到工作，只能去到一些二线城市或者小医院，即使如此，可能也还要找找关系，送送红包呢！”
    方吟听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飞飞，你怎么能知道这些？”
    “呃……”梅飞飞语塞了一下，二十一世纪刚刚开始的时候，在偏远的小城里，网络还不是很发达，只有一个小小的网吧，却不是他们这些高三毕业生应该出入的场所。然而，她很快地反应道：“是上海一个远房亲戚告诉我的。”
    方吟不疑有他，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飞飞，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是，我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高考吧？”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啊！”梅飞飞笑起来，“我只是告诉你，不要有太多压力。高考，只是漫漫人生中偶尔的一次竞赛，赢了固然可喜，输了也不要太在意。其实你并不笨，你有自己的长处，我相信，在你今后的日子里，一定能够做出一番成绩，让你爸妈好好为你骄傲一把！”
    “飞飞，谢谢你……”方吟突然握住她的手，眼中泛着一点泪光，脸上表情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哎！别这样啊！”梅飞飞看着这个容易真情流露的女孩，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种感觉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有过。她赶紧搂住她肩膀，两人一齐趴在课桌上。这还在上自修课，她可不想再一次引来众人怪异的目光。
    “方吟，你相信我吗？”梅飞飞轻轻地问。
    方吟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从今天起你就听我的。我让你背什么你就背什么，让你看什么你就看什么，但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也别问我为什么。我保证你能考好。行不行？”她现在是真心想帮助这个姑娘，就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但是，首先一定要给她打足气！
    “行！”方吟不太懂，却是全然的信任。
    梅飞飞笑了：“那咱们拉勾！”
    五月的天气，课室外是春末夏初暖暖的日光。
    课室里，两个女孩紧紧地勾了勾手指，彼此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