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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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条私人石路,乃通往九霄山庄唯一路径,树林蓊郁的路上,什么庄稼人家都不会有,什么闲杂人士也不会来,因为私路的起点是八风山庄,想当然耳,会出现在此地的人必定是八风山庄的人物。
这一日,群雁高飞,人看雁,雁看人,一条白色人影叩噔叩噔走在漫漫岑寂的路上,无聊的风景因为此人的到来而显得活泼盎然。
十里欢。
十里欢,欢十里,人前自称小欢爷,他是江湖中最能串起阵阵笑语的剑客。现在,十里欢来到九霄山庄,一想到接下来要晋见之人,不免有一些紧张。
一个无处不欢笑的人,看似轻浮实则不轻浮,看似戏谑实则不戏谑,如此爱欢爱笑,一到九霄山庄,便把守门人逗乐了。
守门人伸手拦下,“九霄山庄不能进。”
端出一壶酒,送上,“看哪,小欢爷我替你带了什么好酒来,别人没有,特地为你酿的。”
守门人接过酒,眉开眼笑,“还是你最记住我,找谁呀,我进去通报。”
虎牙面容闪出一排整齐烁白的白牙,开始称兄道弟,“小哥,我找里头最凶的那位,给他三个字‘红藤酒’,他就懂了。”
守门进去,十里欢立在门前,活脱脱一个春风少年郎。
***
九霄山庄乃八风教的私人别园,专为武功密训而设,乃八风会上唯一有权缺席的理由。别云剑客正于山庄闭关,门下来报,有人带着红藤酒来访,他闭关密训程怀衣本不打算见客,一听红藤酒三个字,立即改变心意,之于他,此酒有特别的含意。
花雾宵曾说,平生最爱红藤酒。
花雾宵喜欢饮红藤酒,乃过去论酒交心所喝的酒,二人独有的默契,因此,别云剑客愿意见十里欢,也是因为它。
眼前的十里欢,一腔琅琅清音,一张干净面容,一身不染血腥,再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此人该如何评论?论武艺,居众人之下,论才情,乏善可陈,论酒气,直冲霄汉,宝剑常离手,平生无大志,最气最恼独自喝白茶,真真无酒不欢无友不乐之剑客。
别云剑客端凝片刻,却板起一张脸。
江湖道上有许多受欢迎的红人,各教派内也有各自最受欢迎的红人,但若要找出一名既是江湖红人又是八风教的红人,那就非十里欢莫属了,可这别云剑客似乎不给一点面子。
“十里欢,你怎知红藤酒?哪儿不去偏往我这儿来,若是来找乐子请回,答案令我不满意也请回,来勾搭你那些朋友也请回,你可知这儿是什么地方,你师父没把你看管好让你溜出来,你不去他跟前鞍前马后,还算是什么高足,不,看来是你师父也没空搭理你,忙着收徒,……。”
劈头迎面一顿训斥,十里欢一路上演练了百回见面时的礼貌问候全抛在脑后,忙抢下话:“算我怕了你,是花雾宵让我来的。”
“花雾宵,你与他什么关系?”
“一个托付之人。”
“托付了何物?”
“一个剑匣。”
***
许是提了不该提的话头,别云剑客作势让他别再说下去,将人引至更隐密的地下密室,隔绝所有一切可能引发的危险,他这么做有其必要,九霄山庄虽然离八风山庄十五里,闭关之人除了他别云剑客,还有程怀衣,以及其他修练武功的门人,约莫有十六、七人。
这是个很有趣的情况,在八风教内,无人不识十里欢,也无有十里欢不识之人,可就有几个令他局促不安,甚至是惊惊惶惶之人,一个是他师父,一个就是别云剑客。他十里欢有个天生解不开的死罩门,只要面对江湖十大高手,气就矮了,灭了,消了。
眼前,这别云剑客一身干云豪气,两眼竖目有神,虎背熊腰那是自然,练起武来能变色天云,说起话来口沫能溺海,单单坐在一处安静聆听那专注模样,与五岳群峦气势相当。别云剑客简短问了两句话,神色一紧,眉骨一蹙,那泰山彷佛压将下来,净罩在十里欢身上,知他是江湖十大高手,这头衔、这气势、这气氛,直教人连灵活的长腿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更遑论那清朗的笑声也是噎住了一般。
别云剑客面容威武而问:“来找我何事?”
十里欢冒得滴滴答答满头冷汗,还必须答的正经:“来问一个人的下落,苏铁牙。”
“为何向我讨人?”
“因为花雾宵说了。”
“他说了什么?”
“找你讨苏铁牙。”
***
从大厅移至地下密室,别云剑客依旧不放心,他凑上前,将手搭上十里欢肩头,附耳密语。这样的声调即使有人隔墙偷听,也听不出他二人叽叽喳喳个什么。
别云剑客悄声说:“向我讨人,没有。”
十里欢一脸讶色:“可是花雾宵说了……。”
别云剑客说:“你为何如此惊讶?”
十里欢说:“因为有人要追杀他。”
“谁要追杀他?为何要追杀他?”
“程绝衣容不下他,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程绝衣知道任何一个人?程绝衣知道你?”
“不知道,苏铁牙口风很紧。”
“你找苏铁牙何事?”
“两年前,白鹤亭,发生了一场厮杀。”
当年,别云剑客与程怀衣双双来到九霄山庄闭关练武,这一住,不知过了几年,无岁月流年,无世事纷扰,犹记得与苏铁牙一会时,自己对那曾经与自己同居殿前第二阶的人印象深刻,一个不知其武功究竟有多高的刀客,一个习以冷眼冷语对话的刀客,素来都不会讨喜。
别云剑客纳闷,这八风山庄内部发生何事,那花雾宵必定是急躁不安,才亲自将这一脸懵然的十里欢给踹来。
别云剑客推论事理气定神宁,不疾不徐道:“白鹤亭,要歼灭的对象是苏铁牙?我想,花雾宵应该多少告诉了你一些事。”
十里欢说:“的确,他说,找不到苏铁牙,找别云剑客前辈讨人也是一样。”
别云剑客将压在十里欢肩头的掌力按得更沉,突然又松开手,往前跨了好大步,几乎面壁,那鼻尖呼出的气息包夹于狭窄的隙缝间,格外诡谲,一双眼盯着石壁上的斑纹,对壁思索良方,对壁思索苏铁牙所有可能的去向,良久,终于旋过身子。
“我知道了,有劳你通知。花雾宵已经藉由你的口,通知我,那程绝衣容不下我们任何一个人,在白鹤亭设下命令,而你找不到苏铁牙,因为苏铁牙尸骨无存,很有可能被砍成肉酱。就是不知是何种追杀令,只要不是梅字追杀令,这苏铁牙就有可能生还,而苏铁牙最能信得过的人是我,连我都没有他的下落,表示他早成了一团肉酱,程绝衣所下的那道命令,只能是梅字追杀令,这样的讯息,我收到了。如果花雾宵没有给你红藤酒,你我无缘一叙。这是花雾宵的意思,要我小心程绝衣,若我猜的没错,那程绝衣能威胁到你我等人,因为接下来,他发出的江湖追杀令只会更多且不会手软。”
十里欢眉眼一疑,“我并没有通知前辈任何讯息,前辈仅凭花雾宵三言两语就能如此断定?”
别云剑客十分笃定,“人与人之间交谈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与他之间,只需要一句话。”
“前辈,我是为寻苏铁牙而来。”
“啰嗦,是花雾宵已临情非得已之境,有要事通知我,才特地以这种方式遣你来。”
十里欢忍不住埋首低咕:“怎么,我竟是替他花雾宵带口信,成了你们之间的传话人,使人也不打个招呼,好歹我也是个小欢爷,前辈,我还是要找苏铁牙,我想跟他谈几句话。”
别云剑客叉起腰教训,直冲着十里欢一只耳朵轰入:“我方才已经告诉你,讨人没有,难道你没听清楚?你认为你在我与花雾宵之间还有发言的机会?大人讲话小孩不能插嘴!”
“唉呀,你俩说话可不可以白纸黑字写清楚,打哑谜似的。”
“不行,也没必要,我跟他说话一向就是不断打哑谜,看谁打的精,他是哑谜之圣,我是哑谜之尊,你还练不到这火侯!你,……,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小欢爷?你说你叫小欢爷?好个小崽子,敢情你成天松懈,在我跟前都敢自称爷了,给我站好!眼睛还转!哪儿不去撒野跑来我这儿,看我替你师父好好教训你!去,去面壁思过,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大声说!”
这么凶!
眼前堵着一道灰墙,面壁思过加上滔滔不绝的训悔,惹得十里欢好想哭呀,这哪里是九霄山庄,根本虎窟一个,误闯虎窝,误入虎口,而这居然是被那人见人爱的花雾宵给骗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