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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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
一名太医赶来。
冥胤才起身,坐到长条龙椅那。
太医则坐於床边,替洛青绯把起脉;片刻後,太医来到冥胤身前,弯腰丶垂首丶恭敬道:「洛公子身体没什麽大碍,只是太久没照到阳光,长期没吃补身子的东西,还有太久没走路;待会臣开些方子,让洛公子补补身体,只要多晒太阳,等身子好些後,再多下床走动……。」
冥胤沉默不语的口,重重吐出气,冰冰冷冷有股怒。
太医吓得跪下身子。
冥胤深邃眸子藏着不悦;太监说的事,他亦知道;他只想问,「为何他会不记得朕?」
「欸……?」太医答不上话;他怎麽会知道?脉象一切正常呀!
太医害怕地控制不住身子,微微抖起,随口回道:「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您,洛公子有些忘记。」
冥胤脸色骤然阴沉。
这些人,只当他是刚继位的新帝,胆子全大到敢唬咙他丶骗他。
冥胤冷冷声线,斥道:「无用之人,朕也不想留;拖下去砍了。」
俩名太监立即来到太医身旁。
太医双腿一软坐在地,苦苦哀求道:「请冥胤帝饶命丶请冥胤帝饶命,臣真的不知道。」
冥胤冷血般的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人。
太医求饶声音这麽大,洛青绯还像没听见装睡着。
为什麽?
冥胤徬徨了。
不是己经见面丶不是己经相聚,为什麽不能欢喜相拥?
为什麽洛青绯不理他?
冥胤刻意逼问道:「你不替他求请吗?只要你出个声,朕马上放了他。」
洛青绯背着冥胤的身子,动也不动;紧闭唇角,轻轻含起怨恨。
出声?
替那个太医求请?
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当年也没人替他求请丶也没人救他,现在为什麽要当好人?
全都死了不是更好。
「洛公子请救臣。」太医在门边嘶声喊着。
洛青绯像没了心,一句话也不吭。
最後太医被太监们拖走。
冥胤闷闷凝望着不发一语的人,一双深邃眸子更加黯然。
他的洛青绯变了。
不再善良丶也不再单纯。
记忆里,那个在樱花树下,笑得柔美的人,消失了。
冥胤走到床边。
埋怨了,拼命抢救回来的,只剩副躯壳,原来那个人,早不见。
有股悔恨在心里燃起。
他该怎麽做,洛青绯才愿意理他?
冥胤徬徨,茫然了。
从小,没人疼爱他。
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直遇到倾雪的父亲倾华丶遇到师父祺孤仱,他才稍稍懂得何为被疼爱。
冥胤默默坐到床边。
直与洛青绯相识,才不想一个人过活。
再次牵起洛青绯的手。纵使他爱的那个人不见了,还是不想放手。
冥胤苦闷道:「对不起,这几年让你受苦。」自责地牢牢抓紧洛青绯的手,哀声道:「这场仗打太久,所以朕……所以“我”回来晚了。」
门外太监们听见冥胤的话全惶恐垂下首。
没人料到,这个刚从北中牢房拖出来的人,竟让冷傲无情的冥胤帝哀声下气。
害怕了。
倘若冥胤知道北中牢房是什麽样的地方,那这宫里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不过,还好刚才骗过去,洛青绯也不会开口说。
一切仍维持平静的安然。
隔日清晨。
冥胤离开寝宫,去了早朝。
太监们准备好早膳於房内桌上,喊了洛青绯几声。
洛青绯依然躺在床上,不理会。
太监们为难地不知所措。
冥胤走前可是有交待,一定要让洛青绯吃东西。
他们拿些饭菜到床边再次询问。
洛青绯仍然像睡着,连眼都不睁开。
太监们只好将饭菜放回桌上,等阵子,他们再问洛青绯是否要起床用膳,可洛青绯依旧当没听见,继续躺着不动。
太监们无可奈何下,趁早朝结束前,将饭菜全拿回厨房倒了。
他们赌定洛青绯不会开口说。
冥胤回来。
他们骗了冥胤。
躺在床上的人,听见亦没出声。
吃东西丶不吃东西,欺骗丶或没欺骗,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冥胤来到床边抱起他。
洛青绯紧闭着眼,感受身子依偎的胸腔,变得强壮了;己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人。
一股刺在心底扎起。
耻笑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冥胤便不需要他的保护。
全都是他自以为是。
绞痛拧在胸口,洛青绯强忍下疼,尽量别再去想丶尽量让一切看起来平淡;己经待过地狱,其实这些事都不再重要。
有道光,暖暖照在身上。
洛青绯无意识稍稍睁开眼。
冥胤抱着他来到殿前广场。
今日的天,有着层层白色云朵,随风,缓慢飘过蔚然晴空。
明明如此美,却令他厌恶地再次闭起眼。
冥胤瞧见了,没多说半句话,只是静静陪着。
过了会儿。
一名太监急急忙忙从殿外跑来,跪在冥胤身前,慌张道:「拜见冥胤帝,那个……祺大人……求见。」
冥胤冰冷容颜上的眉,微微蹙起。
眼前,缓缓走来一个傲然身影。
太监口中的祺大人并不是冥胤的师父祺孤仱,而是祺孤仱的孩子祺谷策。
冥胤冷冷目光,盯着这名只比他大四岁的人。
祺谷策瞥了冥胤怀里的人一眼,没兴趣移开目光,一脸嫌麻烦,道:「臣今日要回玉天岛,以後不会再来上早朝。」
「为什麽?」冥胤冷冷问着。
「因为太麻烦。」祺谷策一句话结束,转身走远。
冥胤没出声慰留。
当初祺谷策会答应接官职,己经让他相当意外,现在突然没理由离开,亦无法再令他太过震惊。
只是,祺谷策的离开,会让朝中政权又有新的变动。
冥胤沉着脸。
他刚继位,许多权力还握得不稳。
郑皇贵妃留下的党羽仍未清除乾净,还有……。
冥胤想起抱在怀里的人。
他垂下眸,瞧了瞧。
洛青绯仍在避着他。
太多事缠着他。
冥胤冷漠神情里有了痛苦。
明明握着最高权力,明明抱着最爱的人。
为什麽没有一件事顺他的意?
茫然了。
他该拿洛青绯怎麽办才好?
往後数日。
朝中因祺谷策的离开,冥胤忙着与大臣们周旋;回到寝宫里,洛青绯依然装睡,不肯睁开眼。
冥胤坐在长条龙椅上,不发一语,静静凝视躺在床上的人。
就这样,又连续过了好几晚。
直到某日,天刚亮,他终於失去耐性,不管是对朝中大臣,还是对洛青绯。
落大寝宫,响起冥胤冷冷声线,道:「我不想再花心思与大臣们周旋,从今天开始,不听话的大臣直接杀了。」他望向洛青绯,问道:「如果你反对,出个声告诉我。」
冥胤等了许久。
寝宫里仍静得无声。
冥胤不再等,站起身,带着一股戾气走出寝宫。
洛青绯缓缓睁开眼。
今日外头会死多久?
他并不关心。
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也不清楚。
只是躺着丶算着日子丶等着死亡。
一名太监靠了过来,想替他换件衣服;才一碰触到他身子,就有股厌恶在心里泛起;洛青绯抬起虚弱的手,使出劲将人推开,警告道:「不要碰我。」
被推开的太监惊得呆站床旁。
连洛青绯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住。
明明在北中牢房里,早习惯被当玩物过活着,不管遇到什麽事,都选择闭起眼丶咬着牙,当没发生;为何刚才要对太监发脾气?
洛青绯吃力坐起床,十分迷惘目光瞥了瞥房内的太监们。
恍然清楚了,因为冥胤的关系,让他有敢反抗的意识。
一阵悲凉划过唇,扬起抹冷笑。
眼角还能瞥见站在床边的太监;太近了……,讨厌有人靠他太近。
洛青绯怒瞪起太监,斥道:「离我远一点。」
这名太监急忙退到另旁。
洛青绯虚弱坐在床上,瞧见太监们都害怕着他,全站得远远不敢靠近。
沉闷嘴角不禁又淡淡冷笑。
都敢骗冥胤,何必怕他。
洛青绯敛起目光,发着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不在乎。
如同还待在北中牢房一样,时间的存在只是为了等待死亡;只是,等这麽久,死亡没有来,冥胤却来了。
洛青绯缓缓眨动了下眼帘。
冥胤身影来到他眸里。
今天的冥胤比以往更早回来。
洛青绯闻到一股浓浓血腥味。
冥胤真杀了那些不顺心意的大臣们。
洛青绯空洞目光盯着眼前这美丽脸庞,纵使无情冷傲,纵使含着暴戾血腥,还是令他舍不得移开眼。
只是,为何冥胤脸上要带着哀伤?
洛青绯呆然想一会儿。
冥胤轻捧起他脸颊,吻起他唇时,便明白;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了拳。
有股怨压不住,狠狠恨在心里。
冥胤松开唇,难受问道:「你何时才肯理我?」
洛青绯默默垂下眸。
冥胤没有逼他回话。
一双暖暖的手,碰了碰他脸颊。
冥胤道:「我把不听话的大臣全杀了,往後,我会有更多时间陪你。」他抱起洛青绯,道:「我带你去看你最喜欢的樱花树。」
洛青绯沉着脸,任凭冥胤抱着离开寝宫。
被光照着的眼,再次因厌恶闭起。
何时来到奉神殿?何时进入森林?何时与冥胤待在樱花树下?
他不在意了。
两年前,那场紧牵着手的奔跑,己经燃烧殆尽。
两年後,坐在一片柔美粉红花瓣下,己经不想再抬起眸。
太过美丽的事务,只会让自己显得太过丑陋。
两年前。
两年後。
全都变了。
冥胤蹲到他身前,美丽冷傲的人,因他流露出徬徨。
冥胤强势起声,道:「我现在什麽都有,什麽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你。」
洛青绯稍稍抬眼。
美丽的人依然美丽,却有了不想看,目光只好再次垂下。
冥胤沮丧了,抬起手,碰碰洛青绯的脸颊。
有股厌恶在洛青绯心底泛起。
洛青绯不想再忍,出声斥道:「不要碰我。」
冥胤愕然僵住身子。
洛青绯狠狠打开冥胤的手;刻意撇开目光,不去看冥胤的震惊和哀伤。
风,吹起樱花,有股凄凉,随着沙沙响声,传入耳。
洛青绯不想听。
双手撑着地,要让自己站起,却因腿太久没用,使不出力,又坐了回去。
不想放弃,他又再撑着地,站起。
这回,虽站起,却一步亦踏不出。
冥胤在他身旁,没出手帮忙。
他也早寒心,不需要了。
洛青绯咬紧牙,很勉强滑动步伐,往前一步,又再滑着另只脚,往前一步;双腿最终无力,软了下,任凭身子跌落於地。
冥胤立即伸出手,扶住他。
胸口有股剧疼,狠狠扎进心里。
洛青绯怨了。
当年,他发着烧,拼了命替冥胤送饭菜,在门前,亦摔过一跤。
那时,冥胤与他的距离近得伸手可得,却连扶都不扶他一下,事到如今,再伸出手,又有何用?
洛青绯狠着心,绝了情,重重推开冥胤;独自又往前挪动了几步路,快跌倒时,冥胤仍会扶住他。
可心还是怨着,让他将人再次推开。
就这样,含着恨丶含着痛,俩人默默走着,缓慢走着,纵使走了很久,也没人先出声喊停,没人想先放弃离去。
心疼着自己,也心疼着对方。
可是,很多事己经发生丶己经改变,就算看开了丶看淡了,也回不去过去的单纯美好。
洛青绯忍着腿传来的难受,又往前走一步。
怨着,一切的期望丶一生的愿望,都留在那片樱花树下,消失了。
俩人曾经走进樱花树里,花上许久时间,才走离樱花树下。
此生,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