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望江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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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军破城而入,将会如何对待城内百姓?唐抒阳说,洛都兴朝推行铁血政策,大肆屠杀平民百姓,那么,扬州城将不可避免地遭受这一劫难?无论与否,隆庆王绝不会放过龙跃行宫,以及残存的凌朝余孽。
我,亦是余孽的其中一个。如此,这精致、琉璃的涵光殿,自是不能多呆了。
然而,行宫守卫森严,我能顺利走出这个牢笼一般的行宫吗?此时,爹爹、哥哥们情况如何?作何打算?呵,无论如何,他们是我至亲至爱的家人,即便是死,也要与他们死在一起。
总有办法出去的!
行宫一片惊乱,内监宫婢惊慌地收拾衣物、细软,结伴逃窜出去;城中的混乱景象愈演愈烈,杀伐愈加惨烈,杀戮声响不绝于耳;腾跃的火光烧红了整个空,浓烟升腾,狂肆地舞动。
临近亥时,是时候了。正想起身更换衣裳,未料唐容啸天突然闯进玲珑殿,风一般地奔进内殿,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起来,一脸焦急的表情:“端木,快,跟我走……”
他何时回到扬州的?他一身黑衣,腿上、手臂上均有鲜红的血迹,甚是可怖,我慌张地问道:“你受伤了?城中形势如何?”
唐容啸天的前额上布满了颗颗饱满的汗珠,浓眉挺立:“我没有受伤,守不住了,扬州城已经陷落了,他妈的隆庆王已经下令屠城十日,快,跟我走,兴军即刻杀到行宫。”
下令屠城?天,铁血政策?!我焦急问道:“城北形势?我家呢?”
他不睦:“如今兴兵控制了整个扬州城,各个城门、关口均有重兵把守,大多平民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别废话了,兴军一定会火烧行宫,再不走,就阑及了。”他递给我一套黑男服,催促道,“那,换上这身衣服,乔装成男子,那帮兔崽子不是人……”
他走出内殿,背向我站立。见他火烧眉毛的样子,我不敢有丝毫怠慢,手脚麻利地换衣服,脑中晃过熟悉的面孔,问道:“太皇太后他们怎么办?”
“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就不要管别人了。我们马上要赶到城东的陆府,你表哥和怀宇一直叮嘱我,要仔细照顾嫂子。”
我一边绾起长发一边问道:“我表哥何时回来?”
唐容啸天笑道:“快了吧,我是奉命先行赶回来的……”
心口一窒,我轻声道:“谢谢你!”
一切收拾完毕,我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轻松道:“我们走吧。”
行宫已经没有守卫,我们顺利地来到大街上。到处是杀伐的声响,到处是刺人双耳的哀鸵叫,到处是尸体、残手短脚,到处是鲜血横流、触目惊心……心口秘涌起一阵酸流,直要呕出……
唐容啸天扶住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我轻轻地摇头,强力压下喉口猛窜的酸流与苦涩。
忽然,他离我而去,以迅捷之势飞奔上前,抽出腰间配剑,一瞬耀亮的银光芒急速闪过,紧接着突兀地响起两声惨叫,两个兴军立时萎瘫在地。
我睁大眼睛瞧着这血腥一幕,惊骇地一动不动。唐容啸天低喊一声“快走”,便裹挟着我、贴着墙角快步而行。
心口一紧,直觉贴在腰间的大手温热异常,然而,我无暇理会,墙上、地上都是暗红的血水,浓烈的腥味生生的刺鼻,喉咙口仍是发紧,我紧张地问道:“这会儿兴军还屠杀民众吗?”
他低哑道:“应该歇手了!兴军也需要休息……”
迎面走来两列兴军持枪带挎刀,队列严整,步伐划一,纪律甚是严明。唐容啸天秘勾紧我的腰部,迅捷地闪身于一处墙角的暗影之中。整齐的踏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逐渐消失,而我伏身在他的肩窝处,只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以及他均匀的气息。
唐容啸天扳离我的身子,黑暗中眼眸闪现着坚定的光芒:“这会儿兴军巡视严谨,怕是到不了陆府,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息,午时分再去?”
我点头答应。此处乃扬州城东,聚集着盐商的深宅大院,烟水胜如山,私家园林多达十多处,尤其是我们行步的这一片区,园绵亘不绝。而如今,兴军来势汹汹、大肆屠杀,曾经的翰墨园林、亭台楼阁、水木清湛,焉能留存?
惨淡的月光下,各处园林断垣残墙,满目荒凉,红的火焰吞噬着草树木,哔哔啵啵的声响不绝于耳。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墙角,杂草丛生,乱石堆砌,他扶我坐下来,搁下长剑,在我身旁坐下,一时沉默无语。
背后的街上不时走过一队队的兴军,或是民众逃窜的仓惶的脚步声,或是惨烈的哀号声,或是凄惨的求饶声……
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喊声:“行宫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气息一滞,我迅速地转首望去——果然,行宫方向的上空火光腾耀,浓烟滚滚,有如乌云滚动,又如千军行进,狂肆舞动于暗沉的空。
一阵脚步声沉重地响过:“咳,兴军把行宫烧了,那白痴皇帝、太皇太后,怕是葬身火海了……”
鼻端渐渐的酸涩,眼眶酸疼,一片水雾弥漫开来……我缓缓闭上眼睛,微觉一行泪水滑落而下,顺着脸庞、下颌零落……
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而我……只顾自己逃命……我当真冷血无情……
唐容啸天怜柔的抹掉我脸上的泪水,将我搂靠在他的肩膀上,地安慰道:“生死有命……你累了,歇息一会儿,待会儿我叫醒你。”
许是真的累了,一靠在他的身上,我便模糊睡去,半梦半醒之间,眼前好似浮现着鲜血淋淋的断手残肢、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提着刀凶恶的兴军,还有爹爹、哥哥们惊慌惧怕的脸庞……突然,一把尖锐的长矛刺进爹爹的腹部,鲜血喷溅而出,喷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我惊叫出声:“不……爹……”
“端木,醒醒,醒醒——”唐容啸天低声叫唤着,抬起我的下颌,轻轻摇着。
冷汗直下,我立时清醒,迎上他焦急的脸庞,他担忧道:“你做噩梦了——”
忽然想起梦中的景象,我惊大了眼睛,抓住他的手腕:“我爹死了,我爹死了……我要回去……”
唐容啸天按住我的细肩,安慰道:“只是噩梦而已,别担心……”
我挣扎着起身,却苹过他的气力,扬起拳头捶着他:“我要立刻回去,你别管我——”
骤然,他将我搂在怀中,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我的身子,深切的嗓音响在耳畔:“我怎能不管你呢?”紧致的拥抱将我窒息,情深款款的话语让我心惊;他的身上都是汗味,呛鼻得紧,娶不难闻,“你知道吗?离开扬州的这几日,我多么想你……我想要忘记你,可是我忘不了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想要推开他,却是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他是因我而离开扬州的,又是因我而回来的,如今,扬州城陷,我似乎可以摆脱那个高贵、锦绣的身份,凤凰涅磐,火重生,可是,为何……心生抗拒呢?
唐容啸天的侧脸厮磨着我的脖颈,悲怆道:“让我说完,捍?”哀叹一声,我轻轻点头,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不随我离开扬州,或许是因为唐抒阳……那晚,我也来了,看见他与你……你知道吗?当时我很想冲上去杀了他,可是,你却没有推开他,任凭他为所为……”
我静静地聆听他的心声,闭了眼,泪水滑落:“因此,你才会答应娶凌璇,是么?”
他放开我,神略有轻松,英眸中泛起晶亮的水波光:“对不起……你可知,当时我多么伤心……”
坦然地看着他,我诚恳道:“无需说对不起,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端木情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眷顾,是我的福分。唐容大哥,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伟男儿,承诺过的事儿,想必不会反悔的吧!”
他惨淡一笑:“是啊,当时我说,绝不食言,”他怔怔地瞧着我,目光痴迷,与浓黑的紧紧交缠,“离开扬州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作出决定,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想离开扬州,我就与你远走天涯……”
他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把主动权交到我手上,把他的一生放在我手心,任凭我处置。泪眼婆娑,我很想抱住他痛哭一场,却有一张傲俊的脸庞猛然切入脑海,制住了我——我看得分明,那是唐抒阳的英睿黑眸、薄削双唇,那是唐抒阳睥睨众生的气度、傲岸无双的言谈……一刹那,我惊呆了,茫然地望着他……
他苦笑:“不急,你想好了告诉我……”
我垂眸,凄切道:“唐容大哥,我不值得你待我这,不值得……”
唐容啸天呆呆地愣住,颓丧地起身:“子时已过,我们去找嫂子吧。”
深人静,偶尔几声犬吠惊破了沉寂的空。越走越是荒凉,越走越是惊心,那曲水长廊、飞檐白墙、亭榭玉栏的深宅大院,如今已是搏断壁,焦炭黑木,举目望去,只有一片火烧的痕迹,满目凄凉;所以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唐容啸天惊叫道:“天啊,陆府已经……”
陆呢?她在哪里?是否被兴军抓了?还是杀了?全身发颤,我慌张地问道:“陆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唐容啸天生硬地吼道,凄惶地移动着步子,“我们找找……仔细找找……”
不敢出声喊叫,唯有仔细寻找……然而,始终炕到她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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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赶回城北端木府,所幸,端木府安然无恙。从偏门进入瘦兮湖,一路经过北院厢房、径直来到正中央的大厅,静悄悄的俱无人影、死寂沉沉。
一股冷气从双脚升腾而上,一个念头绝望地扼住我的喉咙,掐得我喘不过气。爹爹、哥哥在哪里?他们……遭遇不测了吗?一路走来,血水横流,发出一阵阵的腥臭,薰懵了我的脑子。一阵眩晕袭来,手脚渐渐发软……
唐容啸天赶忙撑住我的身子,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在我耳旁说道:“他们一定没事的,没事的,相信我!”
我几乎发不出声音:“真的么?……”
他英武的脸孔就在我的眼前,目光闪亮,饱含切切的热意,仿佛要给予我坚定的意志:“我们到处找找,也许……他们只是躲起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平稳心口的猛烈跳动,然而,仍是无力支撑,唐容啸天轻搂着我,穿行于端木府偌大的宅院……
“阿漫……”死寂中,一声轻微的叫声绵延而来,仿佛死水微澜,惊悚之余,是莫大的激动与欣喜。
我转首望去,一个黑人影站立在厨房的门口处,身影萧肃。我心头一喜,冲上前去,扑进他的怀中,哭道:“三哥……爹爹呢,大哥二哥呢?”
端木浩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他们没事。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我的亲人们安然地活着,饥肠辘辘,便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充饥。兴军攻破北门之后,城北百姓四处逃散。巷战激烈,守军死伤无数,最终溃散而逃。兴军冲进端木府,原本放火焚烧,一个将领下令不可火烧端木府,说是须禀报隆庆王再做定夺。端木府得以暂时安然无虞。
哥哥们的儿矩坐在地上沉沉睡去,我靠在爹爹的肩膀上,只觉全身疲乏,昏昏睡;爹爹叹道:“太皇太后他们呢?没跟你一起逃出来吗?”
爹爹终于清醒了!我欢喜地看着爹爹,迎上他那双苍老却犀利的眼睛,歉然地低首,口中发涩:“是唐容大哥将我带出行宫的,太皇太后他们……我并不清楚,后来,听说兴烧行宫……”
爹爹怜爱地抚着我的肩膀,长长地叹气,良久,黯然道:“瘦兮湖是我毕生的心血,兴军屠城,只怕难以保存……”
是啊,屠城十日,兴军实在可恶得丧心病狂;我搂住爹爹的臂膀,舒心地靠着,缓缓阖上眼睛,喃喃安慰道:“爹爹放心,阿漫一定会尽力保护瘦兮湖的。”
爹爹谆谆教导:“阿漫,你要记住,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切不可强求。”
眼睛已经睁不开,我轻声应了,陷入沉沉的梦乡……
七月初二,扬州城愈加混乱。兴军疯狂屠杀城中百姓,男子一律鞭打、杀害,如兴军偶尔心血来潮,给予一些银两,可暂时保得一命;容貌端庄之子,肆意凌辱,光天化日之下施行他们的恶与残暴。
哥哥们各自带着儿四处躲避,爹爹执意不肯离开端木府,唐容啸天便留下来保护爹爹、凌枫与我。我们爬到“烟雨流云”的屋顶上躲避,却发现已有十余人藏身在天沟里,皆是附近的百姓。
阳当空,七月的阳光一如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毒辣的光芒鞭打着我们的意志,只觉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后背大汗淋漓,脑额上的汗珠顺流而下……
突然,东厢房那边出现两三个兴兵,正在追赶一个披头散发的,兴兵顺着墙麻利地爬上来,转眼看到我们,便朝着我们奔来,吼了几声,满嘴胡语的不知说些什么。
兴兵扬刀威胁着我们,天沟里藏匿着的百姓惊慌失措地爬出来、逃下去。我们跟着下来,往人群里一站,随着大伙儿走到前院。兴兵像是轰赶畜生一样赶着我们往外走,我紧紧地抓着凌枫的手,唐容啸天握着我的手。突然,大哥的儿子端木龙一个趔趄,走慢了一点儿,兴兵大喝一声,甩出马鞭,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上。
端木龙尖叫一声滚在地上,身上立时绽开一道血痕,两个兴兵再次甩鞭抽在他瘦弱的身上。
“龙儿——”爹爹惨叫一声,扑上前——唐容啸天迅捷地闪身而出,抽出兴兵腰间的刀,身影来回晃荡之际,刷刷地挥舞出数道耀眼的白光,身手之快捷,让人惊叹。几声惨叫,三个兴兵颓然倒地,鲜血横流。
民众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抽气声此起彼伏。唐容啸天冷哼一声,甩刀在地,弯腰抱起端木龙,交由爹爹抱着。爹爹老泪纵横,蹲跪在地上,搂抱着年仅八岁的孩子,艰涩道:“孩子,疼不……”
端木龙苍白的小脸抖索着,额上汗水直下,嘴唇苍白,干裂得沁出血迹:“爷爷,龙儿不疼……”
此时,一大队兴兵持着火把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叫嚣着以长矛拦住我们。一个将领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紧跟着一个中年汉子,点头哈腰,极尽献媚之能事;从服饰上看,这中年汉子应该是扬州人。
那烈烈燃烧的火把,冒出一阵阵浓烟……一阵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我紧紧地抓住唐容啸天的衣袖,手腕不可抑制地抖着。
中年汉子面向我们,煞有介事地挥手,仗势道:“隆庆王下令,火烧端木府。你们赶紧出去,烧死了可不管。”
“不能烧!”爹爹怒吼一声,放下端木龙,霍然地站起身,咬牙切齿道:“谁烧,我跟谁拼命。”
中年汉子讽刺道:“哟,原来是端木老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隆庆大王已经下令,你这江南园林之胜景,留不得——”
“放屁!”爹爹圆睁眼睛,挣扎着要出去,可是,兴兵的长矛死死地拦着,“不能烧,不许烧——”
将领紧皱眉头,不理会爹爹的叫声,猛一挥手,下令放火。瞬时,兴兵持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四散奔去……
“啊——”爹爹凄厉地惨叫,愤而抽出兴兵腰间的刀,眼神散乱,朝着兴兵乱砍乱伐,形如丧失神智的疯子。“爹——”我失声尖叫,不明白爹爹的疯狂举动,他明明说过,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可强求,如今,却又为何?
眼见如此,唐容啸天奋身而出,冷眼一横,以一敌众,挥舞着银剑与兴兵厮杀在一起。金铁激烈的碰撞,激起尖锐的铮鸣之声,闪亮的银光挥洒而出,急速地回旋、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沸腾……唐容啸天力求速战速决,杀红了眼,兴兵渐次倒地身亡……
惊愣的民众看了一会儿,随即纷拥而出,以免刀剑无眼。
兴军将领的眼中慢慢升腾起狂烈的怒气,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刀,寒芒骤然一闪,照亮了他眼中的酷烈杀气。他大吼一声,朝唐容啸天狂奔而来……
凌枫大叫一声:“唐容大哥,小心!”
顿时,两人展开残酷的交战。白晃晃的阳光泼洒而下,热气升腾,杀气腾耀,刀剑激撞的尖锐声响、悚人心骨,喷溅而出的寒星冲天而起、飘洒而落,迷蒙了我的眼。
仿佛有一只钢劲的手,狠狠捏住我的咽喉,揪住我的胸口,使我喘不过气……斜眼一瞥,爹爹正与两个兴兵打斗在一起,踉跄的脚步,颤抖的身子,持刀的手臂仿佛重若千钧,已然无法支撑。噩梦袭来,一阵惊悚,我抽身上前,抓起地上的一条马鞭,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向一个兴兵……
兴兵惊痛,转身面朝着我,面目因痛而扭曲,扬刀朝我砍来……我急忙甩出马鞭,朝他身上招呼,然而,他伸手一抓,牢牢地抓住马鞭,我使劲儿抽也抽不回来。兴兵狰狞地一横眼睛,再次操刀砍来,只觉银白的寒光一闪,与耀目的阳光一起刺进我的眼睛,逼得我睁不开眼……
我想松开马鞭、急忙后退,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仿佛被人扯住身子一般。
“受死吧!”身前响起一声苍老而痛快的声音。
哐啷一声,宝刀落地的声响。我睁开眼睛,只见爹爹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鲜血蜿蜒,顺着脸庞滴落在地,手持银刀,银刀的刀尖儿刺进兴兵的身体。兴兵圆睁着眼睛,终于缓缓地瘫软在地。
突然,又是一声刀尖儿刺进血肉的声响,尖锐地在我眼前突兀地响起。我懵了……那锐利无比的刀尖儿从爹爹的背后直直地穿膛而过,鲜血淋漓,在毒辣的阳光下刺目惊心……
爹爹背后的那个兴兵,狞笑着看着我,眼光一闪,突然转身跑去……唐容啸天提剑追击,不费力气地送他上路……
我趔趄着走上前抱住爹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说不出来,喉咙干涩得快要冒烟……仿佛有一行痒痒的泪水从眼中滑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痒……我抱不住爹爹下坠的身子,跌坐在地上。
爹爹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睁着,目光散乱,嘴角涌出大口的鲜血,低涩的声音仿佛从咽喉深处挤出来:“阿漫,你娘走了——真好,炕到兴军——屠城,我要去找你娘了——别难过——你要振作——记住爹的话……”
爹爹缓缓地阖上眼睛,面容宁和,在我的怀中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的热量。
七月盛夏,阳光盛开,我泪雨滂沱,浑身冰凉,抱着爹爹的手臂,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