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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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见日头西斜,迹部和手冢步下占星楼。刚至大殿,就遥望见仁王矫步趋近。
    仁王踏进大殿的那一刻,也就宣告冰国成为了历史的过去。
    互相施过礼,客气拘礼地交代好需要照料处理的事务。
    仁王的情绪很是愉悦,他忽将话题一转:“为你们英勇奋战领兵折冲的人,想见见吗?”
    众人脸上浮起些许的错愕──凤?他还活著?
    微微一笑,难以名状的得逞表情,喉间滚出威武庄严的嗓音:“带上来!”
    双手被绑缚在背後,两名青年都是不屈的神色。後面的一名,在艰苦的军营生活後,原本的不成熟已经渐渐收为内敛;而前头的那名,更是昂然挺立,不肯向仁王有一点低声下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素直有神,放射著坚毅的光芒。没有一点经岁月侵蚀而失去纯真澄澈,也没有因世事艰辛多舛而磨灭隐忍的刚强。
    在场有五个人,脸上谱出了满满的惊愕。
    卷曲的头发因经久未修而长至腰际──但那分明是绚烂耀眼的红色!
    “英二!”“王子殿下!”
    “王……王子殿下?!”桃城不敢相信,过去与自己嬉闹谈笑说谋论策情同手足的亲切长官,竟会是自己曾以为闭户不闻天下事的扭曲顽暴的王子殿下。
    谁能猜到,从小娇气固执的王子竟会扛起了如此沈重巨大的要任!连乾,都没料到。
    “菊丸……英二?”仁王的语调,也明显被讶异所笼罩。
    其他朝臣难以理解地窃窃私语,几位当事者却是出奇的缄默。
    不晓得该从何提起,迹部趑趄不前;过了好一会儿,手冢才总算讪讪开口:“英二,怎麽是你,凤……凤呢?”
    “我不知道。”回答却是意外的简洁明快。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长太郎怎麽……怎麽抛……下了您?”忍足再难按捺地不顾越俎而冒犯地问道。
    “是我要他这麽做的──我强迫他服从我的命令。”
    “为什麽,英二?”
    这回菊丸终於停顿思考了几秒,结巴木然地自言自语一样念到:“我只是……只是想完成不二的心愿……做他没有做完的事罢了……”
    不再追问,感到药性开始发作,迹部同手冢硬挺出了平生最和美的笑容:“不过,能再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英二。”抽去筋骨一般,一人簌簌倒下。另一人亦然。
    有限的空间霎时被哭天抢地充斥。群臣拥著王,跌入苦海不得翻身。
    这是菊丸第一次目睹亲人的离去。他不住地痉挛,原本就很大的双眸登时扩张到难以置信。然而灵动瞳孔以往时刻燃著的亮泽却失去了光辉。
    身体僵硬到挪不动半点,连反射性地後退都办不到。
    人涌济济的殿上纷乱繁杂、吵吵嚷嚷,没有人听到菊丸的轻喃。
    “不二,不二……”双亲的笑靥是那样平和安淳,不二死时的微笑赫然跃入脑海。如今夜里做了噩梦,呼喊著不二,再也没有人会进来安慰他……
    回过神来,忍足和向日已在自己面前拜倒:“殿下……殿下……”
    两眼痛苦一闭,唇舌困难干涩地挤出看似轻松的字句:“没什麽……一切只是回到……遇见他们以前的样子罢了……”
    将近两载,一直以完成不二未尽的事来支撑自己的菊丸,在这一天,精神彻底垮了。
    翻著一本书房里不知为何会有的异类书,磨磨小嘴随意地问:“不二,你相信爱可以到天荒地老吗?”
    “不信。”
    “哦。”声音很失望、很失望。
    “呐,英二你听我说。天不会荒、地不会老,这样的承诺就只是一个虚诞的谎言罢了。如果天荒了、地老了,我还会继续爱你,决不停止。”
    不二……
    隐约朦胧间,嗅到一股熟悉、却又只是似曾相识的帏香。意识慢慢清醒,忆起自己已经回到了皇城。
    皇城……自小长大的地方、两年前执意离开的地方。然而现在物是人非。
    最爱的人不在了、最信任的朋友不在了、最疼爱他的双亲不在了……忍足师傅、向日国师、乾丞相,也许都无再见之日。就剩,就剩下他一个。不要……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不要回来。
    可现实是残酷的。
    睁开眼,天花板上没有特定的镂饰。不是青苑。
    缓缓支撑著坐起,审视周围的景致。窗边深紫的绒幔黯然垂地,半拉开;窗子大概怕风吹进来,并没有打开。
    积压许久的小雨下起来了。滴滴答答如玑珠落盘,凄然悲怆。
    窗外天色已暗,他不晓得自己昏倒後过了多久。目视他醒来,一名墨绿发少年静默退出,他这才觉察到仁王正坐在这个屋内一张圆桌旁边品茶边凝视著他。
    欲下床动一动,才清楚自己双脚是捆在一起的。
    不劳他下榻活动,仁王从药壶里斟了一小杯方才那少年熬好的药端著靠近。
    “想不到你是假的凤长太郎,真的菊丸英二。”
    坐上床沿,扶著菊丸,把药送到铃铛小口边,温柔道:“把这个喝下去,再睡一觉,你就会好些。”虽然明白人儿是心伤。
    菊丸只是把头撇向另一侧,默不作声。
    几次喂饮不成,仁王焦躁起来。强行扳过小脸,将杯子抵在菊丸嘴上向内硬灌。
    菊丸不从地推打起仁王,可是身体虚弱无甚力气,双脚又被缚住,对功力高於他的仁王来说反抗近乎於零。
    磕磕碰碰地好不容易把整杯药喂下,仁王转身去把杯子放下。
    哼,真是应了菊残犹有傲霜枝那句话。怎麽,寒花晚节吗?
    再转过身时,仁王的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
    欺近差点被呛著的气息依旧不顺的菊丸,仁王像是喟叹又仿佛是渴求:“……还会摆王子架子嘛。可惜,你现在不是什麽冰国的王子了,你是……”留下未出口的尾音,仁王倾覆上菊丸,低头亲吻身下的人儿。
    想喊,无奈口被堵住,而且身子逐渐没有了力气。
    菊丸只觉得眼睑越来越重,目光所及开始模糊不清,视线范围缩小为一个小框、一条细线,最後终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窗外的雨由稀疏转为稠密,一击击狠狠地砸在这片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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