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清晨，马汉奉命出来，专找那僻静无人的地方转悠。从东门里侧顶着城墙根儿蹈挞，快到北门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他方才向人打听过，说这边有个破土地庙，近前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小的庙了，而且房顶、梁柱全没了，只剩下四角墙基，连同院子不过四丈见方。院墙大多断塌，站在外边，便一览无余。休说一具死尸，连只死狗也藏不住啊！他不停地走了两个时辰，肚子也饿了，便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在一小饭摊前坐下、买点吃的，也顺便歇歇脚。
    这时，街上行人稀少，一眼便可望见百八十步外的仓廪大门。马汉看着这大门，不由得想到：如果老蔫是在仓廪内被害的，那尸体自是抛得越远越好；假若是骗到外面杀害的，那么，这个小破庙该是最恰当的去处了！因为老蔫跛着脚，又是黄昏时分，不会走太远的。而这里附近没有人家，周围杂草丛生，不必耽心被人发现。马汉想到此，三口两口把两大碗莱粥扒进口里，便返回小庙去了。
    中午，火辣辣的日头晒得大地蒸发出潮气，马汉进得小庙来，满地除了砖头瓦砾之外，就是人屎鸟粪。他来时曾嘱咐自己定要认真搜查一番。可统共这点儿地方，都明摆着，搜哪儿？查什么呀？踱了两步，只见墙角有几只金头大苍蝇飞起来，一看，那儿有块半大砖头，蹲下来仔细瞧，砖头上有血！
    查看四角墙基，实在没什么，走出来巡视院里，见西面有一处墙垛，好像是刚坍倒似的，走过去拔拉拔拉砖头儿，似是闻到了一股异味儿。越往下拔拉，味儿越呛。马汉凭多年阅历，知道这是尸臭。他紧闭着嘴，加速动作，但不能总是憋着不出气儿呀，一张嘴，那股腥恶臭气呛得他差点儿吐了……这段坍墙底下是一口枯井，里边乱草、荆条、砖头瓦片，什么都有。马汉费了不少劲儿，终于露出来一双脚，一看脚脖子和小细腿，便准知是老蔫无疑了，因为听说他小时得过麻痹症。
    马汉跑到小饭摊处，叫来两人看住现场，他撒腿跑回寓所，包公不在，便去县衙。主薄先生一听，立即带着仵作、衙役人等随马汉赶至小破庙来。
    包公来时，仵作验尸已近结束。老蔫正是被那块大半砖头猛击后脑壳而死。行凶处应在“殿堂”内墙角，然后拖至枯井，倒栽入内。用荆草等掩盖后，又推倒墙头压在上面。包公命仵作再在死者手指甲缝中仔细查验查验。仵作验后，跪下禀报，说方才查验疏忽，现验出几个指甲缝中均有血渍，疑为与凶手厮打时，挠破对方所致。
    包公立即命主簿派一名熟知邱小乙住址的衙役，引王朝、马汉前去，速将邱小乙拘捕归案！三人走后，包公又命尸体暂不掩埋，派人轮流看守。
    王朝、马汉在衙役带引下，刚一走进小乙家的胡同口，只见小乙背一小包正迎面走来。小乙见状，知道无法逃了，只有束手就擒。被押了回来，关进了他平日所住的那间南屋里。
    晚饭后，将包公书房略微收拾一下，作为公堂；没用衙役，只由主簿一人笔录。包公入座后，便开始了夜审。开始，邱小乙矢口否认，可他那单薄身骨、细皮嫩肉的，怎经得住动刑，只得招认了，供述出前后经过。
    ……昨日黄昏时分，小乙去仓廪找他大哥，想要点钱花。正遇上老蔫在小饭摊上买酒和油炸开花豆。小乙一见，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老蔫说：“走，找个背静地方，吃得安生。”便引小乙来到那个小破庙里。喝着吃着，老蔫露出了淫心邪念，动手捏小乙的屁股。喝到末了，竟握住小乙的腕子，拉进裤裆里，给他攥一攘那个直挺挺硬棒棒的东西。接着，又扒小乙裤子，要求鸡奸。小乙不干，挣脱厮打中，手背腕肘上竟被老家伙挠破几道子。小乙终究没有成年人力气大，被按在了底下。屈辱的怒火使他不顾一切，顺手抄起一块半大砖头，朝对方脑壳猛地砸去——老蔫顿时不动了，一歪斜栽倒在地上。小乙见出了人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停了一会儿，他把尸体拖到枯井边上……
    邱小乙讲完上述经过，低头认罪，总是伤人一命啊：刚上来时装作无辜、冤枉的神情一扫而光了。包公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要不要趁此时机，追查他偷入书房做些手脚的那件事？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抓到更多把柄，所以犹豫片刻，终是没有提出来。
    邱小乙在审讯笔录上画了押，被带下去之后，包公命王朝去小饭摊上查证一下，看邱小乙所供是否与事实相符，然后到仓廪，同赵虎一起，将邱大元押来。王朝应诺而去，包公又命马汉找上仵作，返回小破庙，再次验尸，主要是查验有关鸡奸的蛛丝马迹。
    包公与主簿先生饮茶叙谈，没有多大功夫，王朝、赵虎便将邱大元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