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勾栏院4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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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认为据此匿名帖子、再加上药方,即可上告,说服了嫂子,带足了盘缠,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刚要出门,玉芝蓦地心中一动,又坐下来,将这帖子抄写了一遍,把原件藏在家中一个隐秘处,然后又拜托了左邻右舍一番,就出村上路了。
进了京城,住进一家小店。第二天一早,姑嫂便来到开封府衙前的广场,转悠了半晌,终于壮着胆子,将状子递了上去。接状子的主簿先生留下了她们的住址,命回去等候。可等了四五天、又等了两三天,仍是没有回音。在这中间,姑嫂去衙门问过两次,门口当值的衙役总是说:“这开封府不是专为你们家开的,回去等着吧!”
一天晌午,姑嫂正欲出屋,到街上的小饭摊去吃点儿东西。
一开门,迎面一名大汉堵在门口。只见他身挎腰刀,满脸凶相。大汉逼进屋来,随手把门带上,屁股一坐,压得那把破椅子“咯吱吱”直响。大汉说:“你们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们。你是景安氏,你是景玉芝,对吧?来开封府告状的,对吧?我有几句话,你们好好听着!”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小包放在桌上,解开,里边是五个小银锭子;又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也放在桌上,接下去又开口说道:“识相的趁早给我回去,这十两银子是给你们的盘缠。晚上我还来,你们若是还没走,看见这把刀了,脖子有多结实,到时就试试。听见了没有?”
嫂子早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是,我们走,走……”
玉芝说:“我们有冤枉,为什么不准告状?”
“冤枉?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呀?认头吧!”大汉插刀人鞘,大摇大摆地走出屋去。
……半晌,姑嫂谁也没吭声。
“吓死人了!妹子,我看咱们赶紧走吧!”嫂子一边打点包袱一边说:“天晚了出不去城!”
“你真打算回去?我哥哥的命就白丢了?”
“不回去怎么办,你没听那人说,晚上……”
“就不走,我就不信,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他敢杀人!”
“咳!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再说,吃饭住房的,你不说就剩下四两银子了吗?”
姑嫂二人又争执了几句,玉芝最后说:“你自己走吧,带上那十两银子,我有这四两足够了。”
……玉芝去茅厕回来,见屋中没人,将床上的小包袱解开一看,嫂子给她留下了六两银子,只带走了四两。
过了一会儿,玉芝到前边柜台上结了账,也离开了。可她没有出城回乡,而是另找了个小店住下。第二天,玉芝换了一身衣服,又去了衙门。当值的衙役说:“急也没用,上边一发话,我们自会去传你。”
玉芝将自己的新住址告诉衙役之后,步下台阶,低着头匆匆往回走,生怕被那大汉看见。哪知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大姐,能否借一步说话?”玉芝转过脸,一名男人凑上前来,放低声音:“我有要紧的话告诉你。”
玉芝见这人穿戴半官半民,三十来岁,白净面皮,显得非常庄重,便随他折进路旁一条僻静的小巷。那人嘀嘀咕咕地说:“我姓张,就在这衙门里当差,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跟你说吧,像你这样告状,根本告不成,还得把小命搭上。”
玉芝说:“那,我这冤枉,就没处申诉了?”
那人想了想,说:“也罢,帮人帮到底。我舅妈在南城开了个作坊,专给王府做针线活儿,经常见得着王妃娘娘。我带你去求求她。你这案子只要得到王爷的过问,就好办了。”
玉芝喜不自胜,说:“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不忘,今生报答不了,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走到大街上,玉芝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两块上等衣料和一匣糕点,便随张大哥来到了南城。那位舅妈开的作坊还真不小,门面相当气派,不年不节的,还挂四盏大红灯笼。
舅妈笑脸相迎,让进客厅坐下,小丫环献茶,张大哥和舅妈出屋,大概是到隔壁房间商量事情去了。
好半晌,舅妈一人返回,玉芝站起便问:“张大哥呢?”
舅妈:“走了,这小子抠了我整整三十两银子!不过,凭你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也值得了。”
“你说什么?”玉芝一听,心头“咚咚”直跳:“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堪折园呀,京城里一等一的勾栏院!”
……
五天当中,玉芝跑了三次,皆未成功。痛打、饿饭、受尽了折磨。最后双方商定:玉芝再不逃跑,名字改为欣哥儿;但是只管侍茶陪酒,不接客过夜。当然,这是老鸨的缓兵之计,先求安生下来,慢慢再说。她对住在欣哥儿左右房间的两名妓女做了布置,要她们与嫖客行床时,尽量放大淫声浪语的声调;屋与屋只隔木板间断,不信撩拨不起这妮子的春心!当时,玉芝已经二十一岁,听到这些,难免有所荡漾,可她就是不吐口答应破身陪宿。
过了月余,一天来了一位年轻客人,长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又不乏阳刚之气;一句话,他的身段、容貌、举止,竟然使得那一袭华贵衣衫,黯然失色;他谈起话来,吐气如兰,使得香茶也没了气味!老鸨在引见时,称这位客人为温公子。温公子说他见到欣哥儿,才相信“美若天仙”这个词儿,不是凭空杜撰的。大概世上的人没有不喜听阿谀奉承的,年轻女子更是爱听赞美。欣哥儿听了温公子这句话,心里别提多滋润了。
温公子接连来了三次,每次只是喝喝茶、说说话,直到第三次临别时,才含情脉脉地拉了拉手。尽管这样,隔了十天没来,竟使欣哥儿初次尝到了“相思债”的味道。温公子第四次是黄昏时分来的,饭后,经老鸨子略一撮合,欣哥儿便答应了让他留宿。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亲腮吻唇、龙云带雨,一夜的旖旎风光就不必细说了。
温公子自那以后再也没来,十天、二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来。欣哥儿不免神思恍惚、长嘘短叹。有一位相交不错的姐妹悄悄告诉她,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温公子,而是戏班里唱小生的,是老鸨子花钱雇来的。
——原来这是勾栏院不常用的一种手段,专门用来对付那类死不陪宿的妓女。因为万事开头难,有了一,便不愁有二,用这种办法治过来的女子,万念俱灰,反正已经失身,就这么混下去吧!
欣哥儿也不例外,一混就是三年。直到今年春天结识了一位罕见的正直好人(即指赵虎,当然在包老爷面前不能提及此人的姓氏名谁)才又燃起再将活下去的兴趣。至于为兄报仇一事,只能作为终生遗憾了。不承想上个月又认识了这个姓沈的,才又勾起了为兄报仇的意念,因听沈某说从淮南来的,又在衙门里做事,便想进一步深交,以便探听哥哥遇害的详情。
——包公听完了欣哥儿的讲述,感慨万端,思量片刻,说:“你回去以后,不准对任何人谈起此事。鸨儿若问,你就讲本府查询有关沈全有的来龙去脉。至于你告兄长被害的案子,本府一定设法查清审明,早日了结就是。”
欣哥儿再次跪下磕头,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便随衙役走出屋去。
包公缓缓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长叹一声,对整理笔录的主簿先生说:“怪不得孟母择邻三迁,环境对人的影响,的确至大。你看景玉芝这样的一名良家女孩子,在勾栏院三年,举止言谈,竟完全是个妓女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