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贞节牌坊”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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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府衙的捕快赵虎来了。赵虎是张龙的盟兄弟,这次来,表面上是探望盟兄,多日不见,叙叙金兰之情,而实际上是暗地里搜集邻府知府在此地任县令时,有何劣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这二位知府不但未结成亲家,反而成了冤家!就在择吉完婚的前两天,本府知府浑玉恒才偶然地得知了一则消息,说是他未来的儿媳,不守闺训,竟是一个与男仆勾搭成奸的淫荡女娃!他派人再一深入细致地打听,对方不仅隐瞒了真实年龄(少说四岁),而且怀孕已近两月——怪不得那个老家伙一再催促早完大礼呢!
婚是退了。可浑玉恒胸中这口窝囊气总是出不来。要是换一个人,这事也就算了,可浑玉恒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能吃这个?僚属们背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将他的“恒”读成人声的“横”,叫“浑又横”,由此可知他的脾气秉性了。他觉着自己受了愚弄,非报复不可!
张龙当晚便将这情况报告了县令老爷。早晨起来,包拯派人将郭县丞找来,告诉他,知府大人听到咱们擒获了巨盗“一阵风”,非常高兴,要立即召见,以示嘉勉。于是二人一起用过早饭,便偕同张龙、赵虎,驰马八十里路,来到府衙。
包拯先面谒知府,禀述了事实真相,并呈上“一阵风”及尹庆来的供词。知府当即扣押了郭世清;并布置包拯赶紧回去鞫审刘氏,不但要抓到更多的确凿证据,而且要办得利落、敏捷,以使邻府那个老东西,迅雷不及掩耳!
第二天一早,包拯便带着张龙及三名捕快,骑上马从县城出发了。一路上,包县令思绪万千。他想到小翠姑娘,固然是一名下贱的暗娼,可终归年轻,不明事理,且为生活所迫。而这尹刘氏,身为富足之家的主妇,挂着节妇牌匾,竟先后,甚至是同时与三个男人通奸宣淫,欺名盗世,真是无耻之尤、可恶之极!
尹家屯遥遥在望,只见一人骑着马迎面而来,近了才看清,恰是屯里的代理保正。保正一见县令,急忙下马禀道:“老爷,今晨发现,尹刘氏悬梁自尽了!”
尹刘氏留在桌面上的,除尹少纯的房地文书之外,还有一份近千言的遗书,遗书详尽地讲述了自身的经历。
她写道:
自幼读书知礼,出嫁后,恪守妇道,言行谨慎。不料,丈夫病危时,忽然谣诼四起,说她轻佻风骚,在娘家做闺女时,便如何如何。当时她孩子已一岁有余,硬说其夫久病不育,断言此子不是尹家骨血!她听说之后,气得发昏,几至愤不欲生——后来才明白,这是为了在丈夫死后,迫她改嫁,侵夺产业,先制造舆论。
果不其然,丈夫死后,一些族人便软硬兼施,逼了上来。气势汹汹,寡母孤儿濒于绝境,真个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一天晚上,下着小雨,她包了几件金银首饰,偷偷地溜到了鲁云祥的住处,央求保正主持公道。鲁云祥先是大包大揽,说:“只要我发出话去,管教满天乌云,散得一干二净!这些首饰你趁早收起,我一个光棍汉,要它何用?”
尹刘氏感激涕零,跪下谢恩。鲁云祥嘻嘻一笑,说这些都不解饿呀,我要你身上的肉元宝!说着一把将寡妇抱起,扭头将灯吹灭……尹刘氏冒着雨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里,伏在枕上,哭了半夜,她想死,可是舍不得儿子,她一定要尽到母亲的责任,把他养大。
遗书继续写道:
族人逼嫁总算一时平息下去了。她又将带头闹腾的尹庆来收买过来,做了管家。凭着她自己呕心沥血的算计,身体力行的操劳,家业日见兴旺。财帛动人心,产业越大,越易引起觊觎眼红,暗地里又在酝酿着一场逼嫁夺产的风潮。
一天夜里,鲁云祥再次溜进了她家,“解饿”之后,对她说:“你要想永远稳固地站住脚,只有一招儿,那就是官府撑腰,给你请下一块贞节牌坊来!”
寡妇撇了撇嘴:“笑话,凭我这么个人,立贞节牌坊?”
保正说:“如今这个世道,只要你舍得花钱,什么不能买得来?我多年好友郭捕头,不,上个月他已提升为县丞了,在县太爷跟前言听计从。只要他给你办,准成!只是这人手太黑,没有千儿八百的,怕是不成。你别心疼,这同做生意一样,不下大本,获不了大利呀!”
遗书继续写道:
半个月后,鲁云祥引郭县丞来到尹家,当然,事先他二人已经谈过此事,但是送银子场合,鲁云祥还是有意回避开了。郭县丞假意推却一番,才勉强收下。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请匾旌表的事儿,一点确讯儿也没有。尹刘氏既担心那白花花的六百两银子白扔了,更害怕逼嫁夺产的风潮再次到来!在这三个月中,郭世清来过四次,先是一言半语的挑逗,色眉欲目的调情,继而在捧茶送水时,摸手抚腕。尹刘氏是过来人,早已觉察出来,心想:既然有求于他,不投其所好怕是不成。反正自己这身子,早已腌腋了,于是,大天白日的,二人便在炕沿上成交了。
也是出于“反正身子早已腌腋了”的想法,几天以后,寡妇又满足了管家侄子渴求多日的欲望。
没过半年,黑底金字的“贞节烈女”大匾,由衙役公差为前导,众人簇拥着,县太爷亲自送来了,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好一派荣光!
遗书最后写道:
“……当我谨遵闺训、恪守妇道时,说我是淫娃荡妇;当我与三名男人通奸、与暗娼无异时,竟成了贞节烈女!原来,暗娼或节妇,不在于自身怎么做,而在于他人如何说。根据需要,说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所谓他人,非单指利禄之徒,官府朝廷也无不如此。小妇人投环自尽,不是有愧良知,也非怕丢颜面、怕受到刑罚,而是觉得在这世上活着,没有味道、没有兴头……”
包拯从县城来的路上,思绪万千;回去的时候,更是感慨良多。他坐在鞍上,信马由缰,心里不停地叨念尹刘氏最后那几句话:“不在于自身怎样做,而在于他人如何说。根据需要,说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