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泥土的味道始终萦绕不去，只浓不淡，今天天气很阴沉，苏筝能感觉到。
    但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本就没有什么好天气。有的只是长时间的乌云密布与时不时的大雨倾盆，雷电交加的区别。
    但气氛的阴冷让苏筝感到十分压抑，更何况视物能力已被剥夺了一些日子，这些天苏筝表面上看起来对待梵克斯的态度仍旧是像躲避着什么令人反感作呕的东西那么冷淡那么抗拒。但两人彼此都清楚得很，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前者心头的烦躁与心底的恐惧正在像无法控制的疫情在一点点蔓延罢了，而令梵克斯无比兴奋的是，再逼那小动物一步，他的畏惧心理就会更容易地把那讨厌的烦躁神态替换掉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有空闲的时间，苏筝总是不禁在心里深深地质疑自己。这几天梵克斯只不过是没让他回房间，没让他感受到阳光洒到身上的温暖，剥夺了让他去感受满目明亮的权利，每天用阴晴不定而又偏激的性格通过言语刺激进行心理上的羞辱去屡屡触及他作为人的尊严底线并试图敲碎那层看似坚固的透明边界。
    他就已经不愿面对梵克斯，他希望自己是因为纯然对梵克斯性格的扭曲丑陋的鄙夷，他不敢也不愿承认是因为对梵克斯的惧怕。
    他不想弄清楚这件事。
    清亮的声音。
    “这不怨你哦，因为这是你们人类本身的缺陷。”
    梵克斯这样跟他说。
    这话只说了一半，苏筝下意识地问出后半句。
    “看在你头一次对我说的话如此上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小苏筝你要听清了哦。”
    虽然梵克斯的表达方式和说话时的语气苏筝被迫接受了无数次，但偶尔苏筝还是要努力忍下摆出厌恶的表情的冲动。因为他见识到了这样做的下场。
    “因为，人类最惧怕的无疑不过是在我们血族看来如同家常便饭的无尽的黑暗与孤独。所以，生来便是下等的脆弱的人类理应沦为血族的食物，而作为人类的苏筝也必须接受现实，也必须有为血族服务与效忠的觉悟。”
    梵克斯眼神一飘，闪过一丝狡黠，“来，小苏筝重复一遍。”苏筝像被定住了般，整个人身体僵硬，无法吐出一个字。梵克斯又低低说了句：“小苏筝重复不上来就代表着没有仔细听我说的话。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呢……嗯？小苏筝你懂我的意思么？”梵克斯在威胁他。
    苏筝听清了，每一个字都听的十分清楚，清楚到像是一把刀将这句话刻在了心里。但他没有办法让他自己说出那句话，他讨厌这个比较，这个将吸血鬼的生活习惯与人类的弱点的比较。
    苏筝摇了摇头，低吼道：“不…不…这句话是……是错的！”
    苏筝的眼神格外执着与疯狂，是一种将外界一切事物统统排斥和不接纳的疯狂，声音颤抖地说：“吸血鬼同样有着缺陷，你们无法像人类一样享用美味的饕餮盛宴。你们只能活在黑暗中，只能与孤独相伴，因为除此之外，你们别无他法。而人类……他们虽生来脆弱，但他们可以在阳光下欢笑，自由自在，他们的美丽，不是你们这些丑陋的生物可以比拟……”
    说完，苏筝身体抖得更厉害，正是出于苏筝最不想承认的那个原因——恐惧，对梵克斯的恐惧。
    他知道梵克斯一定会发怒，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来不及设想这样做的下场，便脱口而出。
    梵克斯尖利的笑声突然响起吓了苏筝一跳，身体更是僵硬。无比惊惧地听着梵克斯笑得几乎要断气：“小苏筝……你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梵克斯打开门冲门外喊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湿漉漉的散发着腐臭气的大约像人形的东西被两个侍从抬了进来。苏筝仍旧只是发抖。
    “托小苏筝的福，他被从地底下挖了出来然后出现在你的面前。”
    苏筝蒙眼的黑布被人用极其温柔的动作解下来，一双干净秀气但此时此刻溢满恐惧的有着漆黑瞳仁的眼睛展现在梵克斯眼前。但眼睛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灰色也能看出此人的精神状况是多么的糟糕。
    梵克斯微笑着说：“如果苏筝表现得好也许我可以考虑能让苏筝看见东西。”
    苏筝的眼睛已适应漆黑的环境，虽然室内光线不强，但对于苏筝来说仍然是个刺激。苏筝出于本能将眼睛猛地闭上之后又缓缓睁开眼睛，直到适应了周围光线。目光便直直落在了那个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上。
    梵克斯在一旁介绍，语气自在地像是在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另一个人：“这就是之前跟你同屋的。你们应该见过一面。”
    听到这句话苏筝僵硬的身体有了点反应，盯着那尸体，眼眶逐渐湿润，鼻腔被尸臭气味充斥着，终是一阵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