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湛蓝无云，日光柔和。四楼天台上种着的不知名花草此刻正迎着朝阳舒展身姿，嫩黄的花苞欲开未开，叶片上的晨露已经慢慢被日光蒸发，在徐徐吹来的清风中，枝叶互相拍打致意，发出温柔的声响。
    天台的空地中，杜思蘅迎着风坐在椅子上，眼前是晨光下的城市缓缓苏醒的模样。楼下的街道里不停地传来邻里开门关门和互相问好的声音，孩童们逗玩嬉闹的笑声不时飘过。
    他身上围了几张临时拼在一起的报纸，穆清阴将他的头发束在脑后，长发的尾梢在风中飘散，她手持剪刀犹豫了一会儿。
    “我剪了啊。”
    “剪吧。”他神色很平静淡然。
    刀锋刚触到那束及腰的长发，她又停了停：“剪得丑可不怪我啊。”
    “不怪你。”
    于是咔嚓，带着心里某种东西同时断裂的声响，一束长发落地，随后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散落四方。
    “这下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穆清阴耸了耸肩，继续修剪他脑后的短发。
    杜思蘅迎面看着缓缓爬升到天空中的太阳，感受到风吹过脖颈时的凉意，眼里亮晶晶的，但并没有落泪。
    “这下就真的断了。”他喃喃自语。
    为那个人的一句话，他蓄了五年的长发。
    如今终于心如死灰，终于能断然舍去。
    黎冉在一旁靠着栏杆坐着，看着他从长发变回短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杜思蘅看着他问：“我的新发型难看吗？”
    还在修剪碎发的穆清阴抬起头瞪了黎冉一眼：“小冉，你要是胆敢污蔑我的手艺，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哦。”
    黎冉笑着摇头。
    杜思蘅皱着眉：“你又笑又摇头什么意思？到底是好看还是难看？”
    “特别好看。”他重重地点头，露出怀念的神情，“只是看到清阴给你剪头发，我又觉得好像回到了高中。”
    高中有一段时间，穆清阴突发奇想想当发型师，于是成天缠着杜思蘅和黎冉，让他们牺牲小我把头发奉献给她练习手艺。后来虽然她当发型师的热情渐渐消退，但还是会偶尔给这唯二的两个顾客修剪头发。
    被黎冉的话勾起这段回忆，杜思蘅哈哈笑起来：“我还记得有一次穆清阴给你剃了个平头，现在想想真是太辣眼睛了。”
    黎冉也一边托腮笑着一边摇头：“别提了，等待头发重新长出来的那几个月真是太痛苦了。”
    因受到调侃而感到不满的穆清阴轮流瞪了他们两人一眼：“喂喂喂，你们不感激我的无偿劳动，反而在这里取笑我是怎么回事？太忘恩负义了吧。”
    “谁让你每次给我们剪的头发都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很新潮很前卫好吗！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接受我的伟大创意好吗。”
    “要不是我当年极力阻止，你差点就要把我的头剃光了。”
    “你别血口喷人啊小冉，我什么时候打算给你剃光头了？我那是在做新尝试……”
    “尝试把我送到少林寺去？”
    杜思蘅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穆清阴半眯着眼，动了动剪刀：“我可警告你啊杜先生，你现在脑袋在我手上，不想新发型太难看最好现在就给我闭嘴，要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你也打算给我剃光头？”杜思蘅忍着笑扭头看了看她。
    穆清阴憋红了脸，手里拿着剪刀咬牙切齿地道：“那我就如你所愿！”
    杜思蘅笑着站起来往黎冉的方向跑，穆清阴扑了个空，又追了过去。莫名被卷入战局的黎冉只好被杜思蘅拉着一起在天台上逃跑起来。
    “喂喂清阴，你们的恩怨不关我的事啊，别拿着剪刀追我啊。”
    穆清阴扬着剪子喊道：“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混帐，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杜思蘅脖子上的报纸都还没来得及摘下，顶着一头新剪的短发，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逃避穆清阴的抓捕。
    三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在四楼的天台上幼稚地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笑声响彻天际。
    虽然是那么无聊，但又是如此可贵。
    我在年少时遇见的那些同伴，如今都已失散。
    驻足四顾，荒茫的田野里，唯有清风与明月相伴。
    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只要我招手、求救，便义无反顾地赶来，为我遮风、为我挡雨，为我驱寒，给我温暖，和我一起哭，一起笑。
    漫漫长夜里，我们一起等待黎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