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爹地。”还好，那份想哭的心情还是很好地被Gary压抑了下去——在太多他想Sam想到要死但是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不去找他的时候，Gary已经慢慢地学会了这种像腐蚀一般的疼痛感。然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并且心甘情愿的陷入心中那种疼痛的迷醉感里。
    疼痛其实没有可怕，相反的，在现在这样心脏变得越来越麻木的日子里，对Gary来说，心痛也是难得可贵的。
    可怕的是，你再也没有得到新的疼痛感的机会。
    “不会再这样喝了，真的。”看着Sam依旧难看的脸色，Gary又笑嘻嘻的补充说道。
    “Gary。”Sam微微眯着眼，似乎很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出口：“你真的觉得我像爸爸？”
    “啊……”Sam的神色实在是太严肃了，以至于Gary觉得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伤到他了——但是，这种话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受伤啊，他又没说他像自己孙子，明明占便宜的人是Sam好吧：“Sam你知道的啊，我从小父亲就不在身边，然后你一直陪着我，很温暖，又管我很多。”
    “所以说是我管错了吗，看着你这样不该说你吗？！那我不是说不管也可以，让我陪你就好了么？！”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虽然说出口的话内容不怎么客气，但是Gary几乎是以道歉的语气说出口的。
    要是换了别的任何人这样吼他，Gary估计早就发飙了。
    但是那人是Sam啊。
    Gary甚至能够感觉到Sam心里的疼痛。
    甚至也许知道那种疼痛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那就是现在的他不能去触碰的范围了。
    “Gary，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看成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哦，是吗。”因为Sam的声音很冷，Gary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自己在发抖的错觉——然后，他发现并不是错觉。他是在发抖。笑得发抖。讽刺的冷笑根本停不下来：“那我还真是抱歉啊。”
    “有什么抱歉的，我是想把你当家人的。但是，现在，是不是已经……”
    “Sam，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过时不候？现在晚了。”
    Gary没有给Sam说下去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因为生气——和见到他居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前那一瞬间的生气简直太像了。
    在Sam说从来没觉得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时候，Gary觉得Sam是在表示疏离——其实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不可能，但是，Gary的悲观主义简直是无药可医——然后接下来的一秒，Sam居然又开始昨天那种他觉得完全已经越界的话题。
    Down到谷底的心又一下被提到嗓子眼开始狂跳起来。
    真是的，Sam，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
    “我不爱你了。我是说，你期待的那种。”
    话刚说出口Gary就后悔了——这话不仅仅揭破了他们之间避而不提的尴尬事实，而且说得太狠了。就算Sam听了之后掉头就走也不过分，他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也就只能戛然而止。
    而且。
    是真的。
    不爱了吗？
    难道不是不敢吗？
    还有过去说的，不知道爱是什么，已经忘记爱的感觉是什么。
    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不敢吗？
    这下好了。
    该死的。
    Gary该彻底与心痛无关了。
    难堪的沉默到底沉默了多久，Gary也不知道。
    期间他很多次都有认软的冲动，告诉Sam他错了，不该这样说。
    求Sam不要离开他。
    但是怎么可能呢。
    这种事，Gary死都做不出来。
    “我知道。”Sam终于开口的时候居然又重新拾起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是看穿了Gary担心的一切，眉眼弯弯的笑着：“Gary，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活该。今天我说过的话你能忘了吗？”
    Gary不可思议的看着Sam，正准备趁着眼眶泛红之前说好，Sam又接着说：“其实忘不了吧。我也忘不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Gary你教教我好不好？”
    Gary这个时候才发现，Sam柔软的笑容底下藏着的是什么——他们两个人分明是都要忍不住开始哭起来了。
    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子呢？
    身为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情绪居然失控到这种程度不是很不正常吗？
    这难道不是一种比他平日的放纵还要让人无法忍耐的，更为恶劣的另一种放纵吗？
    人真的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让名之为爱的波涛汹涌决堤直至淹没整个宇宙吗？
    不行的吧。
    “如果忘不了的话，我可以把这些话当成一个善意的玩笑藏在记忆深处吗？”
    “这是你想要的吗？”
    “对，这是我想要的。”
    “那么如你所愿。”
    盛夏时分，客厅的吊灯底下，Gary和Sam在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分明站在浩瀚的宇宙真空之中，没有季节之分，冰蓝色的雾气却分明是一个永恒的深冬。
    冬天已经过去。
    春天已经来临。
    我们却枯萎了。
    伤感的内心布满伤痕。
    Gary，是这样的吗？
    Sam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深夜的树枝上，鸟儿不知何故无法入眠，悄声嘀咕了一阵，又静下去了。被月光照得微明的窗帘上经过一只猫的影子，然后又走远了。Sam突然觉得宇宙很大，自己却很小，无依无靠，孤孤单单，世界荒凉的黑洞就要把他吞没了。现在这一切就是给他当初不够勇敢的懦弱的报复吗？他已经那么努力的去追寻Gary的脚步了，然而还是追不上；于是他问他自己到底怎样做才好，怎样做，才可以让他们重新开始。
    只要Gary说，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去做。
    可是Gary说，我就当作是一个笑话。
    Sam，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过时不候？
    Sam，我不爱你了。
    可是Sam还爱Gary。
    说什么他过得不好所以后悔，所以想重来，根本就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根本是他离不开Gary。
    几乎是一种诡异的感知，Gary第一次在已经入睡之后的半夜醒来，然后摘下眼罩。
    夜很黑，月光却很亮，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了Sam躺在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眸。
    像是没有预感到Gary会醒来，Sam一下慌了手脚：“Gary，那个，沙发……”
    沙发？
    Sam又有一种自己根本在犯傻的感觉，其实沙发没有任何问题，睡起来一点不难受。
    但是脱口而出的借口就是沙发。
    他能不能说沙发快塌了……
    绝对不行的吧……
    “没关系。”Gary看着Sam慌乱的眼眸，心痛很正常，自从Sam不请自来之后他总是有幸有类似的体验，但是，这种久违了的温暖和甜蜜是怎么回事？
    “Gary啊，那个……”
    “没关系的。”Gary重新拉上眼罩重复了一遍，像是本能一样的往Sam怀里钻了过去搂住了他：“睡吧。”
    Sam整个人都僵住了。
    Gary是不是没睡醒？
    但事实上，Gary想的是反正明天就要去土耳其了。
    网上签证和机票都已经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