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风去洗操时，余雷假借有事不去，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和晁风一起洗操，有些问题他必须面对，其实他一早就感觉不对，自从十天探亲假结束后，晁风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这其中他只见过晁靖一次，那次也只是碰巧在军区大院路过撞见而已，他们父子俩单独说了一个小时的话，虽然事后没有不对，可之后的一切都不对。
    余雷带着疑惑去找晁靖，死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报告。”
    “请进。”
    余雷对晁靖敬了一个军礼，“首长好。”
    晁靖一看是余雷，脸变得复杂，余雷的出现太突然，有些让他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对他好。
    “这里没人，你叫我叔吧。”
    余雷点头，坐在晁靖对面，看着这个中年英气的男人，因为没有底气，所以他决定迂回，“叔，晁风对我说了。”见晁靖没反应，余雷大起胆瞎蒙说：“你们那天谈的事。”
    晁靖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但两只眼睛发出的光依然犀利，“他是哭着告诉我的，你知道吗？你们五岁见面那次是他这些年最后一次哭，即使是五岁前他也哭的少，而你让他为你掉了两次泪。”
    余雷的心如被针扎，他的晁风哭了，他那个永远傲视群雄、不为所动的宝贝儿居然哭了，而且是因为他而哭，为什么？余雷不知所措，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他妈妈告诉我，你们的关系可能不正常，当时我不信，但也确实吓了一跳，怎么看你们的性格都不一样，而且晁风从小都没忘记你欺负他，他一直想的都是报复你，就算你们和好了，最多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友情，但我将信将疑的问他的时候，他哭了。”说到这里晁靖也有些哽咽，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叔叔的角色应该这么当，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称职的爸爸。“你们还小，我也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毕竟小风从小都是我的骄傲，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到处惹事，但他哭着对我说，他离不开你，我，我当时只能抱着他，让他勇敢些，但我也没有承诺默认你们的关系，毕竟这事在你们家也不小。”
    余雷眼圈发红眼睛明亮，不敢眨眼，心里只回荡着那句“他离不开你”。
    “叔。”余雷声音里有哭腔。
    晁靖摆手让余雷闭嘴，“选择权在你们，求我也没有，他10月退伍，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强迫他。”
    余雷已经不是手抖，而是整个全身都在颤抖，他回忆起晁风说过，时间不多了的话，开始不明白，现在想通了，原来是说要分开了。
    晁靖双手捂脸，“其实我没有责怪你们，毕竟你们从小和我们这样的父母聚少离多，你们有共同语言，惺惺相惜也难免，但我见不得我儿子哭，你懂不懂？”
    余雷木楞的仿佛不在这个世界，而是进入了虚无，一切都归于零的虚无，只有脑子里晁风的笑容。
    “对不起，”余雷几乎眼泪要喷涌而出。
    晁靖抹了一把脸，笑笑，很苦涩的笑，“我没有责怪你，我也没有理由，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分手？”
    余雷摇头。
    晁靖叹息，“不过他也要离开部队了，而我也没有让他永留部队的意思，以后你们、、、、、、，也许时间能让你们淡化。”
    余雷猛的站起身，“我永远抱着他的脚死缠着他，时间对我而言，只是记录我们在一起的单位。”他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梧桐树很结实，余雷今天才彻底感觉到它的挺拔，无论他拳头的力度有多大，梧桐树也只是微微震动几下，而他的手已是血迹斑斑，泪水痛的不值钱的往手上流，收不住了，再也收不住了，余雷仰望天空，晁风为自己承受的太多，说好是自己保护他，而实际上，每次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坚硬的背影。
    伤痛最可怕的不是疤痕，而是心，那个最脆弱的地方，每次都能让余雷全身上下一起备受折磨，尤其每次都是眼睛最不争气，也许正因为爱，心才被赋予了伤痛。
    余雷一遍一遍的想，真的留不住了吗？他不能失去晁风，一刻也不行，这个人永远是他的，即使老天爷要让他们分开，也不可以，更何况阻扰他们的不是老天爷，那么从现在起，他要站在晁风的前面，如果前面不平整，他就背着他走。
    “你上哪去了？我找你半天，”晁风拉拉余雷的袖口，“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我把你那件上次割破的衣服补好了，等会儿换上。”
    余雷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强忍住表情，他不能告诉晁风他见了晁靖，因为这会让晁风更担心。“好，我马上去洗。”
    “你刚才去哪了，怎么又不高兴了，又遇上什么事了吗？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晁风。”余雷语气变重，“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要给你报备，又要我给你说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没事。”
    晁风楞了一秒，“啊？你。”
    “你什么你！我去洗操。”余雷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他不敢回头，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流，不能让晁风看见，绝对不能。
    掩盖伤痛的最好方式就是对着爱的人大吼，这样他痛了，我也就舒心了，余雷自私的希望他的痛，晁风能够明白，因为晁风的痛，他深知。
    周永斌轻盈的走到晁风身边，“怎么了，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晁风没说话，依然望着余雷的背影，忽然支离破碎的掉了一地。
    “晁风别不说话，别吓我啊，吵架是正常的，我和赵准隔着电话还吵，你放心，回头我劝劝余雷。”
    人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晁风闭上双眼，“我没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温热的水打在余雷宽厚的背脊上，雾气迷离了他的双眼，粗重的喘息声，述说着他的忧伤，即使拨开云雾缭绕的空气，他也找不到他的身体，仿佛灵魂已经飞走，飞的无影无踪，这个世界太奇妙，所有的东西都变的若隐若现，而手里只有握不住的伤痛流水。
    洗完澡出来，人变的凉爽起来，余雷看着宿舍里的人，里面有很多，但却没有他，接着宿舍空了，心也跟着空了，刚才在浴室里的憋闷，此刻又涌了上了，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雷子，你发什么神经，晁风怎么惹你了？你要对他发这么大脾气。”周永斌不客气的说。
    余雷一阵失落，推开周永斌就径直去了操场的梧桐树边，那是晁风最喜欢的地方，可以安静的听着来往的人喊一二一。
    果然这次余雷也没猜错，那个他熟悉的身影依然在那，只是变得单薄了些，仿佛只有他和那颗树，影子重叠在一起化成了一个人。
    余雷坐在晁风的身边紧挨着他，晁风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拒绝。
    距离感这个东西在他们的命运长河里从来不曾有过，然而黑云带来了沉默，就像天际划过的分界线，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而且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只能摸索着揣测着心里的他，是否还在自己的可控范围。
    沉默好久之后余雷望着天说：“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晁风笑笑，“谁是夫谁是妻？”
    “我是妻，你是夫。”余雷撞了一下晁风，“我想好了，有机会我想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爸妈和爷爷。”
    晁风转头看着余雷真挚的眼睛，平静的点头，“嗯，好，我都听你的。”
    余雷把晁风往怀里楼了搂，这样亲密的举动不是不让人起疑，但由于是部队，所有的情义都可化为兄弟情深，所以不妨碍他们的交心，这也成了他们天然的屏障。
    “你是我的宝贝，以后要躲在我的身后，不要总跑到我的前面，受伤了我会心痛。”
    晁风扬眉看着余雷精致的面容，然后又把眼皮耷拉下来，哈哈的笑，“我也是个男人，不是洋娃娃，放心我很聪明，而且很结实，不信你看我的胳膊。”
    余雷正过晁风的身体，双手抓着他的两肩，猛的摇了摇，眉宇间的怒气慢慢上升，“我说了躲在我的后面，你也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晁风有种想撕人的冲动，“那我们肩并肩。”
    “不行，我只有一个你，你一点伤都不能受。”
    余雷口气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晁风有点喜又有点忧，佯怒着说：“那我还算个男人吗？”
    “我不管你是不是男人，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动你一下。”余雷的眼睛又红了，“你别总是一个人行吗？我在你身边了，有什么你也让我分担点好吗？”
    晁风第一次见到妥协的余雷，为他妥协的余雷，心慢慢开始柔软，晁风开始明白，他输不起，余雷也输不起，因为我们彼此依赖的太深，交织繁琐的根让我们越陷越深。
    “好，不过你第一次凶我，我给你记着，什么时候我也要让你难受一次。”
    “我那不是凶你，我是害怕，我真的怕了，所以你不要吓我，好吗？”
    “好。”
    尽管夏天还是太过燥热，但那种清爽的舒畅，任然沁人心脾，让人变得安全而踏实。
    余雷不敢抱晁风太长时间，因为闲言碎语不能不防，他恋恋不舍的放开晁风后，带着低沉的嗓音问：“那你还走吗？”
    “你见过我爸了。”
    余雷点头又问：“你还走吗？”
    晁风略过晚霞，带着笑说：“不会。”
    余雷霎时绽放一脸的笑容，好像失宠的孩子重新得到了父母老师的认可，手拿着糖，笑出了蜜。
    “以后有什么事也不准瞒我。”
    晁风翻了个白眼，假装看操场上还在加练的二排，而走来走去的陈静永特别扎眼，哪个士兵动作不标准，他上前就是一飞脚，或者故意鸡蛋里挑刺，看谁不顺眼就整谁，晁风庆幸还好在一排，否则恐怕他和陈静永早已开战。
    余雷拼命的摇晃晁风，“你听到没有？”
    晁风眉头一挑，“听见了。”
    “我不是开玩笑，再有一次，我就。”余雷顿住，宝贝儿不能骂更不能打，怎么办了？
    晁风则示威性的挑眉，“你就怎么样？”
    “我就翻天，我就闯祸，我就打人。”余雷自己都能感觉到幼稚，而且没有一样能威胁他的宝。
    晁风黑脸，“你幼稚不？都多大的人了。”
    余雷撒娇一般，笑的像个孩子，“你就听我的吧！我发誓，我余雷绝对让你天天开心，永远开心。”
    晁风捏了捏余雷的脸，有多久没量过厚脸皮的脸了，他都忘了，不过现在手感依然很好。“你不闯祸，我就开心。”
    余雷由着晁风捏他的脸，虽然有点痛，但心里的舒服是让人畅快的，回想起第一次晁风捏他脸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仔细想想，那时他们的举止就已经亲密，所以注定纠缠一生。
    “你现在高兴了？”余雷笑的欢实，他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让自己媳妇笑。
    晁风立即收起笑容，结果不到三秒又绽放出笑容，“厚脸皮。”
    厚脸皮三个字说的余雷心痒痒，有种想要推倒晁风的冲动，每次晁风给他糖吃，他的血脉就会不自觉的膨胀，眼睛充满血光。
    晁风发现不妙警惕的站起身，必须在余雷奔涌情绪前，遏制住他的冲动。“余雷，我约了大斌说事，我们走吧。”
    余雷意犹未尽的起身，其实他也没那个胆量对晁风做些什么，毕竟这是他爱的地方，怎么能够玷污。
    晁靖见过余雷的当天就走了，好像就是在等余雷来见他，现在人见了，心中的疙瘩任然在心中，而且余雷最后的斩钉截铁也着实让他无从是好，只能静观其变，希望他们能主动分开，不过晁靖觉得大概也不可能，以他做父亲的直觉，两个执拗的孩子加一起，雷打动风吹不了，但又不能干涉太多，毕竟他们都太有主见，与平常家的孩子不同，更不能告知暴脾气的余啸天，因为他的出面事情更不可能往好的方面发展，于是只能哀叹，把问题丢给时间，或者他们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想清楚。

    作者闲话：

    同甘共苦的爱才会有情，只想着对对方好，或者折磨对方，那一定是苦，而苦别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