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打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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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鸟在枝头欢快地鸣了几遍,叫醒了还在梦乡沉溺着的人们。
苏萧离仰卧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站在床榻旁的阮容起,与往常的风格不同,容起今日着了一件暗灰色宽袖长袍,上面绣着墨色祥云的花样,映着清晨微光。平时冷峻傲然的一个人此刻倒添了些许文弱静雅之感。
“你醒了。”阮容起见那人睁了眼问道,伸手拿过椅上苏萧离的衣物,提起展平,“起来吧,还要早朝。”
苏萧离听着早朝两个字心里就开始发堵,把头缩回被子里,闷在里面喊了一句:“不去。”
阮容起看着他这幅耍赖的模样摇了摇头,抓了桌上的一个冰玉茶杯往被子里申去。
那茶杯触到人的皮肤上凉凉的,冰得苏萧离的身子猛地一扭,这才伸出了脑袋瞪他。
“你能躲到哪里去?”阮容起捏着手中的茶杯道。
苏萧离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滚下了床,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好好好,不躲不躲,都听你的。”
阮容起笑笑,拿了梳子为苏萧离束了发,没有宫里的那些繁琐规矩,阮容起只是随意地将他的头发在后面扎成一束,额前些许乱发就由着它去了,虽是不齐不工,却透露出一种江湖浪子的感觉。
“这样束发最是舒服。”苏萧离笑道,“以后也是你来给我束吧。”
“吃,早,饭,去。”阮容起一字一句,容不得别人拒绝。
汉白玉阶,百官齐呼万岁。敢问天下自古又有几人能够坐到这样的位子。
可是对于苏萧离来讲,这一句句万岁倒是叫得他直犯困。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并没有在自己记忆中留下痕迹的人。苏萧离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在画像中见过他一面。
画中的人不苟言笑,清瘦但不失凌厉。如果有机会,苏萧离很想问一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把他扔在阮家问也不问,为什么本是毫不关心却要把皇位传给他,还有,他的母亲到底是谁。
苏萧离出神思考着这些问题,倒是忽然想起来苏永思,他没法确定苏永思之后会不会同他的想法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他在身边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一张金黄的龙椅之上,苏萧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再过几日可就是您的生辰了,皇上不如在宫里办场宴席热闹热闹吧。”
早朝过后,苏萧离正耷拉着脑袋往回走,纪公公则在旁边轻声说道。
苏萧离微微抬了头,眼里有了一些光彩,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您忘了老奴可不能忘。”纪公公拍着马屁。
“纪公公,你在这宫里呆了多久了。”苏萧离忽然问道。
“哟,那可长了,自打我十岁净身进宫以来,大概是有四十五年了。
“那••••••你可曾见过我母亲?”
“这个,未曾。老奴哪有那个眼福。”纪公公道。
“那你可曾听闻过什么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吗,一点也好。”苏萧离追问。
纪公公把头埋得很低,道了句:“也未曾。”
苏萧离灰了心,知道就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这是怎么了,忽然很想知道一些事,忽然很想。
“罢了,阮容起都不会告诉我的事,问你怕是也没有什么用。”苏萧离叹道。
纪公公这才微微抬起了头。
他在宫里待了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来从来没有出过这高高的宫墙,先帝的事情他当然清楚,至少比阮容起要清楚得多,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很长也很难忘。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说,甚至有些事情他打算就烂在肚子里好了。
苏萧离仍旧是耷拉这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一开口倒是问了纪公公一个能够叫他吐血的问题。
“那什么,净身,很疼吗。”
纪公公听了这句话晕了一晕,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老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嗯”字。
结果阮容起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那,有多疼。”
纪公公想哭,这话题跑得有点儿忒偏了。
“皇上你看,咱这宴席••••••”纪公公试图把皇上的注意从那特别的话题上引开。
“不办。”苏萧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纪公公安慰自己道。
“那皇上打算怎么庆贺?”纪公公又问道。
“嗯••••••就把将军府的人都请来好了。”苏萧离答道。
“成嘞,老奴当天吩咐御膳房多做点好菜。”纪公公殷勤道。
“嗯。”苏萧离点头,“到底有多疼?”
得,苏萧离今天这个话题算是放不下了。
第三十一章打是亲
自打林乱走后,流云阁就交给那曾经跟着苏萧离出入的两个小厮打理,阮容起偶尔会过去瞧瞧。
经历了几次易主,流云阁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一个酒楼,曾经发生了很多故事的酒楼。林乱走后,苏萧离也再没有来过,这里怕是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吸引他的了。
苏萧离曾经派过两个密探跟踪过林乱,至少他想知道林乱住在哪里,过得安不安生。据两个密探说来,林乱现在过得很平静。
再后来,苏萧离把两个密探召了回来,从此便没有再去打探过林乱的消息。
流云阁现在虽然只经营酒肆类的生意,却也是皇都第一大酒楼,无人敢与之相争,每日来往的商政旅人不计其数,流云阁也因此收入颇丰。除去工钱等等经营必须的费用开支外,剩下的银两自然是要归到阮容起手中的。
不过这银子阮容起倒是分毫未动,全都缴到国库中去了,用于日后的赈灾、土木修建以及战争。
有了这样的保证,当南疆战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阮容起并不怎么着急。
该宁王出场了。
“会赢吗?”苏萧离问道。
阮容起笑得意味深远,执着一颗黑色棋子,重重地将它落到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这才说了一句:“不知道。”
苏萧离皱着眉凝视着这片棋局。下棋,他还从来没有赢过阮容起,总是被他逼得无路可退,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这才罢休。苏萧离为了赢一局也试着耍过赖,偷藏过棋子,偷换过棋子。甚至为了戏弄阮容起在棋子上涂辣椒水,结果被罚着扫了一个月的院子。
总是赢不了,苏萧离也就认命了,他执着一个白子,在棋盘的边缘落了。
“就要到你的生辰了,真的只想在这里过?”阮容起又落了一黑子,问道。
苏萧离点了点头道:“就想在这里。”
“好,过几日我带那两个一同来。”
苏萧离抬头冲眼前的人笑了笑,眼神明亮。
阮容起瞄了他一眼,把棋盘转了一圈儿示意苏萧离看。
黑白相合,竟是在棋盘上拼出了一副图案来,苏萧离觉得这图案在哪里见过,想了片刻,才想起这是阮容起送给他的那个扇坠上面所刻的图案。
“我不过是乱下的,你是怎么摆出来的?”苏萧离不觉惊异道。
“摸清楚你下棋的路数并不难。”阮容起笑道。
阮容起下棋下得脖子有些酸,歪了歪头,环节酸痛。
苏萧离还在望着棋盘发呆。
江茴是第一次进到皇宫里来,走进之后把脑袋摆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阮容且在他身边问道。
江茴走着走着,脑袋摆动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道:“不过是,大了几倍的将军府。”
阮容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也就苏萧离听得,换了别的皇帝,早就把你拉到菜市场门口斩首了。”
阮容起早就到了,正在殿门口迎着两人,他看了看自己弟弟手里拎的东西黑了黑脸。
“你这,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阮容起看着阮容且手中还在滴着水的鳖问道。
“新鲜着呢。”阮容且笑道。
“我没拦住。”江茴在旁边有些愧疚地说道。
阮容起无奈地摇摇头。
苏永思今天也不知怎了,一直缠着苏萧离,抱着他的腿就不放开。苏萧离甩也甩不掉,便只得拖着他到处溜达,好让他早些耍困了去睡觉,此刻才总算摆脱了那小娃娃,从屋内出来了。
“皇上万岁。”阮容且笑着道了一声,提起了手里的鳖就塞到了苏萧离的怀里。
苏萧离抱着一个鳖真是哭笑不得,阮容起看了他的那副表情微微侧转过了头偷笑。
“你干嘛?”江茴戳着阮容且问道。
“送礼啊。”阮容且理直气壮。
没有救了,江茴心想,自己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家伙。
还得是纪公公,此刻从皇上手中结果了那只湿淋淋的鳖,吩咐了下头的人在院内摆上酒菜,这才退了下去。
皇宫里的酒,自然都是市面上难以见到的陈年佳酿,皇宫里的菜,也自然都是举国上下顶尖的手艺,可是苏萧离却怎么也吃不出那日在将军府的感觉来,心下有些失落。
“我说皇上,您这生辰要是就这么过的话可有一点儿平淡了,这样吧,让江茴给你跳段舞吧。”阮容且笑道,还不忘给江茴使了个眼色。
江茴皱眉,夹起盘子里的一块醋溜排骨,捏开阮容且的嘴塞了进去。
阮容起看着江茴身后一直背着的剑,放了筷子说道:“江茴,不如我们再比试一下。”
“将军••••••”
“你的剑术应该大有精进了,让我来见识一下如何?”阮容起说着便起了身。
江茴见状也站了起来,问道:“将军还是,不拿兵器?”
阮容起摇头。
江茴想了一下,冲阮容起点了点头,伸手拔出了背上的剑。
剑锋划过空气,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声。不得不说,江茴这两年来剑术进展得很快,无论是从出招力度上还是身法速度上都有了一个很大的飞跃。
清冷的剑光围绕着江茴,看起来颇有江湖侠客的风范,一招一式极尽潇洒。
阮容起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一直在躲避,似是在试探江茴的功底,尽管江茴的剑已经快得肉眼难以辨别了,还是没能伤到阮容起一分一毫。
待到江茴气力稍懈,动作开始变慢的时候阮容起才开始反击,他立了手掌,向着江茴的手腕击去。
“我家那位要是受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不远处静静观看的阮容且对苏萧离说道。
苏萧离转头对他笑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心疼的。”
说罢,便朝着两个身影中间掷出了自己的扇子。
阮容起用余光瞄到了这把飞来的扇子,手掌立刻收力移位,在江茴的胸口轻轻地推了一下,让他向后退了几步,自己则转了一个身,用另一手接住了扇子。
“我跟你打怎么样?”苏萧离一边向阮容起走去一边说道,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
阮容起将手里的扇子扔给了苏萧离,也笑道:“可是很多年没有和你切磋了。”
阮容且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把干果,把一旁发愣的江茴拽到了一边,塞给了他一半的果子,说道:“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