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纤长白皙的指节轻抚卷页，秀眉微蹙，眼底一片深沉，小字间的光斑微闪，傅韬不觉抬头望向窗外，看见那张俊秀的面容，神色微寒，眉眼间的暖意全然退却，似有一丝迷茫夹杂着丝丝冷漠，只一刹便恢复如初。
    “亦涵。”傅韬起身走向房门外。
    “我只是碰巧路过，不打扰你吧。”亦涵温声道。
    “没事，你进来坐吧。”傅韬微摇头，似早习以为常。
    “好。”亦涵俯身坐下，望向面前之人略有迟疑，他抬袖端起杯盏轻抿了一口茶水。
    “有何事你就直说吧，同我在一起又何须吞吐。”傅韬之前不曾见过亦涵这般的神情，而与亦涵关系愈近的同时，亦涵却频频如此。
    “我只是不知谈论此事是否妥当，”亦涵看着傅韬面露疑色解释道，“我不过是一个王府管家而已，出口异议朝堂之事实在有些失礼。”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亦涵直说便是。”傅韬坦言道，深觉亦涵多虑了，他怎会乱传亦涵的言辞呢，况且亦涵的职责在次，难免会触及一些朝堂要事。
    “今日秋试放榜，我外出查看账务时听闻众多书生议论纷纷，他们自恃满腹才华却皆落榜，异常愤懑不平，我听了后深感有些奇怪，不觉转身看去，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容。我与他们有几分交情，那几人虽家境平庸，但颇富韬略，纵然才能不济也不至于落第。”亦涵微摇摇头，颇有一丝惋惜之意。
    “竟有此事？”傅韬微蹙眉头，他亦看过那张榜单，其中大多为洛王的亲信及一些富商之子，而与其不沾边际的平民百姓寥寥无几，他知洛王借机拉拢人脉，却不料竟如此过分。如此一来真正有才之人皆被拒之殿外，而无能者却站在殿中空说一些阿谀奉承之言。
    “我料想判卷大人绝不会私收贿赂，而那些人亦不是空口无凭。”亦涵细看傅韬微变的面色，果然其中另有内情，但最令他失望的是傅韬竟甘愿与洛王一起同流合污，而当年那个志向宏远滔滔其词的傅大人呢，怕是早已湮没在了朝堂间。
    “改日你将那几人待到府中，若他们真有才能，他日我向朝中同僚举荐一番便是。”傅韬念及那些人与亦涵有些交情，便想尽力相助。而他亦不忍心看着这般的局面。
    “那几人落榜后便认为朝堂阴暗，心间异常愤懑，整日饮酒消沉，在无意仕途。”亦涵轻叹了口气。
    “倒是可惜了。”傅韬随声道，然他殊不知世间还有多少这般的人才被埋没。
    “不知傅韬可否能翻出他们的卷宗，让主判官再阅一遍，言出他们的不足之处，如此他们亦能心服口服。”亦涵道。
    傅韬面露难色，他心知那几人的卷子怕是未有何纰漏，大概是洛王命唐大人故意而为之，若真翻出这几人的卷宗，暗中之事不皆会全然暴露，而洛王更不会应允此事。
    “若是你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亦涵面露一丝失望之意，然却有温和的笑了笑。
    “我与唐大人有些浅交，若托他办此事，他未必不会答应。”傅韬言道，亦涵难得有事求他，他又怎忍心拒绝。若是唐大人不应此事，他暗中将卷子偷来便是。
    “没想到你还与唐大人相识。”亦涵故作惊讶的说。
    “我与唐大人曾共事过。”傅韬眼中闪过一丝暗淡，他们同为洛王做事，而唐大人却改变了良多，而他自己呢，又何曾未改变过。
    “那你前些日外出是与唐大人相谈事宜吗？”亦涵看着傅韬微变的面色开口解释道，“我见你迟迟未归，便询问一旁下人你的去向，我听下人说你是同一位唐性大臣相谈。”而那几日他们交谈甚密，莫不是为了阅卷之事。
    “只是谈一些私事而已。”傅韬草草略过，微低下头似逃避着亦涵的双眸。
    “你可否察觉唐大人近日有何异样，我听闻外人传唐大人近日性情突变，时常酒后殴打家中妻妾，若如此阅卷之事似乎也说得过去了。”亦涵微低声色，似在自言自语。
    傅韬指间微颤，不甚碰到了一旁的茶杯，温热的茶水瞬间倾洒溢满了桌边。
    亦涵忙令一旁的下人上前收拾，“小道传闻皆不为真，傅韬听过忘却便可。”
    傅韬微点头，他们为洛王做事皆愧于良心，又如何会不异常哀愁伤痛。而他既已选择这条道路，就在不可能放弃了。
    “那你可曾与梁大人相识？”亦涵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为何突然提起梁大人了。”傅韬神色微冷，朝中姓梁的大臣颇多，但最有名的却还是那位状元出身，极为年轻便登上高位，为人清廉刚正不阿，但却在中年之际突然私收贿赂，暗卖官职入狱后畏罪自杀。
    “梁大人与唐大人曾为同窗，一时不禁想起了，可惜梁大人一生忠于朝堂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希望唐大人不是如此。”亦涵轻声叹道，恐怕此事洛王亦是想找一个替罪羊，但他绝不会允许此事不了了之。
    “我与梁大人也仅是浅交而已，不甚了解，仅仅在他离世后去他的坟前看过几次。”傅韬含糊到，而他至今不能谅解洛王的便是梁大人之事。洛王胸怀大业，但为何却尽牺牲忠良之才。若如此得来的一切又可否安心。
    “是吗？”亦涵微扬声，那傅韬又为何在出事前暗中前去面见梁大人。
    “我骗你做什么。”傅韬看着亦涵冷清的神色，心间隐隐有一丝丝寒意。
    亦涵微点头，他甘愿相信傅韬，更宁愿他所言为真。而现在他却不知傅韬到底有几句真言。
    “你安心看吧，我不打搅你了，若是倦了就出去走走，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亦涵缓缓起身。
    傅韬微张双唇，仅微点头却未说出一句挽留之言。
    “我还记得当初傅大人站在楼梯间，满腹韬略夸夸其谈，试想在朝堂间一展才华，”亦涵轻声道，而如今傅韬却变了太多。
    “对不起。”傅韬微低下头，那个印在亦涵心底的傅大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而如今站在亦涵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他。“让你失望了。”
    “朝堂艰辛，举步维艰，你还需万加小心谨慎为是。”亦涵轻摇头，他仅是为傅韬感到不值，为洛王牺牲良多甚至愧对内心，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是亦如梁大人般吗。
    亦涵踱步走出房门外，远望见站在院中的人影，他匆匆迈出走廊，“小睿，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师兄。”肖睿抬头看着亦涵温和的面容略有些局促不安，“师兄还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亦涵微愣，一脸茫然的看着肖睿。
    “只要师兄不生气了就好，”肖睿极为高兴的拥住了亦涵的手臂。
    “肖睿，我上次要你查沧溟派弟子近日来的动向，你可查到了。”亦涵不知有多少门派弟子参与此事，是一半，亦或为大半，而师叔为洛王谋事怕是不会让肖睿对他实言。
    “对不起，我忘记了，明日我一定派人去查，”肖睿不好意思的说，师兄与他交谈就是为了吩咐他些事情，若他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好，恐怕师兄更不愿搭理他了。
    “没事。”亦涵温和道，他只想看看师叔在此事上待他的态度如何，是决意为洛王做事，而再不顾惜一丝与沧溟派的情分了吗。他相信师叔暗中令有苦衷，而绝非那般势力之人。
    “师兄查这些做什么？”肖睿不解到。
    “没什么，你去查便是了，不必多言。”亦涵无意与肖睿过多解释。
    “嗯。”肖睿顺从的点了点头。
    “最近师叔在做什么？”亦涵开口问道，洛王近来行事频繁，师叔恐怕一分也未能停歇下来吧，这样频繁的操劳对他病弱的身体怕是更为不利。而师叔又有何苦衷值得他拼尽性命。
    “还是老样子，每日在山林间喝酒一坐便是一天。”肖睿轻叹了口气，他真不知师叔日日悲伤的缘由。
    亦涵看向肖睿的眼眸，然那明亮的眸子却异常清澈，“师叔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不要光顾着留在外面，多去陪陪他。”
    “好。”肖睿不大愿意的点着头，师叔的性子愈发的沉闷寡言，有时坐上一天也不会多言一句，而他天性活泼，又怎坐得住呢。
    “师兄可是有何事需要我留下帮忙的，若是有，师兄尽管开口便是。”肖睿到是乐得借机留在亦涵身侧，可是亦涵却不曾给过他一丝机会。
    “不用，府中的事情我自己忙得过来，你近来多去看看师叔便是。”亦涵忙回绝了，肖睿生性单纯，还是少插手这些事为妙。
    肖睿闷声应了一句。
    “走吧。”亦涵拍了拍肖睿的肩边。
    “什么，我刚来师兄就想赶我离开啊。”肖睿极为委屈的说。
    “快到正午了，你不用午膳啊。”亦涵微笑道，肖睿自幼便一直粘着他，而他又忍心赶肖睿离开吗。
    “师兄待我最好了。”肖睿笑着应了，拉着亦涵的衣袖兴冲冲的走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