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光飞逝，匆匆转眼，已过数年。先下是永安三十六元年，在王朝版图的北边，戍边官兵们和南下进犯的匈奴搏杀已有几十日，双方筋疲力竭，皆停战养兵。天空碧蓝，一望无云，猛烈的太阳焦灼着已经千穿百孔的土地。漠河下游，清流潺潺流动，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浸染成血红色。沿岸死士遍地，腐臭冲天。高空中，四五只秃鹫展翅翱翔，在空中划过几个圈圈，然后突然齐齐俯身下冲，飞向一堆腐烂的尸体，然后不过一刻钟，血肉被瓜分完毕。
    帝国因为连续战事，国库空虚，又恰逢十年不遇的大旱，秦淮一代水域干枯，产粮郡县受灾严重，全国粮食价格飞涨，平民买不起粮食，饿殍街头。
    金碧辉煌的青云殿中，帝王多日愁眉不展，寝食难安。而此时，位于帝国东南方的楠乐诸侯国，却风平浪静。楠乐原名刘毅，与当今圣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小受先帝疼爱，先帝过世前，赐其异姓，楠，封地百万亩，自立诸侯国。那时，诸侯国不必向朝廷纳税交粮，可自持军队，但人数不可过万，可自理侯国内务，但不可违背王朝律法，诸侯国诸侯既是君主，但整个王朝内，诸侯仍要听命于帝王。楠乐国，东临大海，良田万亩，渔业发达，产粮丰盛，君主主张轻徭薄役，人民安居乐业。
    几年前，梓府的老爷梓秋韩在楠乐国下属屋合县任命县令文书，帮着当时的县老爷李某打理各种文案事物，下至百姓诉状，上至呈交诸侯的奏贴。后来因为李某占其位，却不谋其职，被上级罢免，此后梓秋韩被任命为当地县令。屋合县将近六千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管理起来也着实耗费精力。十多年前，梓秋韩因某种机缘遇到如今的妻子秦淑寰，二人相见如故，互相青睐，但他那时候家道中落，而女方却出身氏族。家族阻拦和世俗偏见，叫他本不对这段姻缘抱有希望，却万万没有想到女子不惜放弃荣华富贵，追随他至屋合县，并在此结为连理，后育有一儿，取名梓风。梓秋韩疼爱妻子，即便后来仕途有成，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娶。而秦淑寰也在家里相夫教子。小儿梓风自小聪明伶俐，学业上进，为人谦和有礼，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唯一显露出他同龄人的孩子气时，就是和雨润在一起的时候。
    当年，一行人回到梓府后，夫人，即那位年轻美貌的女子，便请了医官来替雨润诊治。孩子虽然身体瘦弱，但毕竟是在生长的年纪，不久后便伤口闭合，大病痊愈。夫人问其来历，他支支吾吾也道不明白，但女子见自己儿子甚是喜爱这个孩子，便留他做了府上的下人。夫人为人心善，极少苛责侍从，只要他们本分做事，便不会加以为难。她见雨润年幼，不能差他像阿满那样四处奔走，也没可能让他像府卫那样看护府宅，他力之所及就是陪幼子读书写字，也免得儿子在府上没有同龄玩伴，好生寂寞。
    两个孩子，一个被对方称作“润儿”，一个被对方称作“少爷”，他们既是主仆，又是是形影不离的玩伴。少爷习字时，他在一旁磨墨；少爷书房看书时，他也坐在少爷旁看书；少爷被教书先生罚写大字时，他帮着少爷一起写，从鸡叫写到蝉鸣，直到两个小脑袋靠在一起，合眼在书桌上睡去，小手上还拿着倾倒一边的毛笔；少爷无聊时，他们就会哀求阿满带他们去骑马，说是骑马，实际上就是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坐在马背上，阿满在马前拉着缰绳，慢慢地在院子里遛马。雨润刚进府时，大字不识，但梓风因为和他相好，百无聊赖时，便教他识字读书。梓风自认为这的确是件利人利己功德无量的事情：对于润儿，会读书写字有百利而无一害，对于自己，将来再被先生惩罚时，就有人帮忙一起帮抄书了。雨润随不像梓风那般聪慧，却有超出常人的毅力。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不出几年，他的学识已经和官宦世家的同龄孩子不相上下。但雨润毕竟曾经经历了那场劫难，他会比同龄人多个心思，心下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不做出头鸟，唯一清楚他学识水平的人只有他的“恩师”，也是他小主子。
    随着年岁增大，梓润二人也逐渐开始意识到他们身份的差别，但这并没有间隙二人。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成为另一个生活中的一种习惯时，他们就不需要任何特殊的理由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